第99章

“没什么。”萱柔笑吟吟看她, “阿术,我们去山巅看景罢。”

去山巅看景当然没问题,不过哪怕站在鸢山山巅, 晏术心情仍是没有得到平复。她耳朵好使着呢, 公主问她喜不喜欢孩子,这是什么意思?她们刚成婚, 孩子的事都得提前安排了?

这安排严格来讲也没问题, 晏家就她一个宝贝疙瘩,家大业大,有个亲生骨肉继承, 起码爹爹开心,想想也是好事。

晏术摸着下巴忍不住暗想, 万一公主问这话,是不想要孩子呢?

这得问清楚了。

她清了清喉咙, 歪头瞧公主面带笑意,递了眼色, 侍从退避三舍,萱柔侧头看她,“阿术有话问我?”

晏术点点头,“嗯”了一声, 几番酝酿轻声开口, 活这么多年, 娶了性子柔顺的五公主,对着这人她声音都不敢大了, “萱柔……”

“嗯。阿术你怎么了?”她别别扭扭吞吞吐吐的样子着实可爱,看在烤鱼的份,萱柔饶有兴致地冲她弯了弯眉, “我在呢,你说。”

还真是温柔啊。不愧是皇室性情最温顺最得先皇宠爱的五公主殿下。对上她的眼睛,晏术脸皮微微发红,她搓了搓脸,迎着春风,这才试探道:“我们是新婚,不宜提早要孩子。”

不久前萱柔脑袋发热提到“孩子”时,还能保持脸不红心不跳的矜持优雅,此刻听驸马吐出“生孩子”三字,她不可抑制地别开脸,身子微侧。

她嫁给晏术,嫁到晏家,自是要在晏家绵延子嗣,生子丸也是她带进府的嫁妆之一。

同性可孕育生命的生子丸是从几百年前传下,传到至今,完全被皇室垄断,此等秘药,民间不可寻。是以大景国律法虽允许同性成婚,比之男女相合,终究是少数。

然这少数似乎扎了堆,堆在她们周围。义姐和阿嫂,宁晞和漪兰,还有她和阿术。

萱柔放胆偷偷瞥了这人一眼,看她神情发窘,心间流淌不绝的羞意终于得到缓冲。不是她一人害羞就好。

可生孩子不比其他,哪怕有生子丸此等秘药,有没有子孙缘,还得看上天给不给。一次就中了的,那是命好。少不得要多行几回。

想到这,萱柔一张俏脸在春风里渐渐升温,若有下回,她不知驸马会不会仍旧那般绝情冷漠。

太疼了。

她蹙了眉。

看她蹙眉,晏术心里一紧,莫不是公主不愿与她诞下粉雕玉琢的小公主罢?

“看你表现好了。”你表现好,本宫……本宫再疼一次也就是了。

这模棱两可的答案哦。晏术心急,公主您把话说清楚吗?她说不清楚,自个听不明白,晏术一手叉腰,干脆又谨慎道:“萱柔,我的意思是,你喜欢孩子吗?”

萱柔没想到她在意的是这点。自己的喜好态度被枕边人小心在意着,她柔柔一笑,“我若说不喜,你欲如何?”

晏术愣在那,沉吟片刻,“你若不喜,那就不要。”

“爹爹会答应吗?”

“不答应,难不成他老人家还能按着头逼他孙子出来?”晏术眨眨眼,“你是和我过日子,又不是和他。”

这话说给当朝公主听委实是粗俗了。

但萱柔爱听。

她不觉粗俗,话糙理不糙,许多人成婚,为的无非传宗接代,后继有人。因为妻子不愿生育而甘愿断了血脉传承的,无论男女,世上有几人能做到?

或许阿术不爱她,她们初初成亲,要说爱得要死要活,那实在是有些自欺欺人,但除了爱,庆幸的是她们彼此都有一颗愿意和对方朝夕相守白头到老的真心。

因为这份真心,阿术不会强迫她做不愿做的事,萱柔也愿意关怀体贴她。

她道:“我喜欢孩子。”

晏术悄悄地长舒一口气,等待的几个呼吸里她都在琢磨怎么和家里的爹爹抗争了。幸好幸好。她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虚汗,“我也喜欢孩子。”

两个新婚的人站在山巅,不去俯瞰泱泱春景,反而谈起生孩子这回事,要被外人听见,指不定该怎么打趣。

然而晏术不觉得有什么,萱柔也不觉得有什么,她们总要过这一关,既然成亲,也总要考虑子嗣之事。寻常女女这辈子都不会孕育属于二人的骨血。

因了出身皇室,得天独厚,所以有机会和条件去选择要与不要,这是她和晏术的幸。

萱柔迟疑启唇,“我们……慢慢来好吗?”你不要急,等我爱上你的那天。

晏术眉眼绽放,“对对,慢慢来,不急不急,我不急。”

话说开了,萱柔心神放松,索性把自新婚夜起积压心底的情绪一股脑掏出来,她红唇微张,“你……”她似是难以启齿,顿了顿,心一沉,“你近前来。”

两人之间隔着两步之距,晏术闻言抬腿,心道,是要说悄悄话了吗?坦白了心事,她和公主已经是能说悄悄话的关系了吗?

她心里一乐,眼角眉梢不自觉带了几分欢畅。

看她凑近过来,萱柔抿了抿唇,不自在地扭捏地揪住她衣角,“别再像前几日那样待我了,好吗?”

我是要认认真真和你相伴到老的。你别逼我离开你,也别再那样冷落疏远我了。

话里的酸涩听得晏术心口发堵,她垂眸望向恳求道出心声的五公主,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两句。

手指挠了挠鼻尖,她道:“你嫁进来之前宫廷来的嬷嬷教导我好多规矩,我不愿学,几乎是捏着鼻子头皮发麻了才得到她一声可。我不是故意冷落你,我晏家世代忠良,我是不敢冒犯你……”

萱柔听了轻哼,幽幽道:“你冒犯的还少吗?”

要多幽怨有多幽怨,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天晓得她那晚怎么过来的,几乎摧毁了她对新婚的大半期待,得亏了不是自怨自艾的软弱性子,生就缓过来,还能笑脸待人。

晏术愧不敢言,信手将她细腰捞过来,“我错了,成吗?”

倏地被抱在怀,萱柔身子下意识一僵,待意识到这人待她还算温柔,慢吞吞地回抱过去,头埋在她颈侧,“我原谅你了。”

……

登山赏景,至黄昏方归。

新婚产生的一应问题得到很好解决,晏术意气风发,头一回没坐在马背,回去时愣是厚着脸皮上了软轿,还不忘把随行在侧的侍婢赶下去。黏黏糊糊,像是变了个人。

……

且说晏术与萱柔公主回府时已是金乌西沉,彼时,同样出门吹风赏景的霍倚芝牵着一匹通身雪白的马驹来到温纤面前,“道长,喜欢吗?我买来的,送你?”

马驹极其漂亮,身量长成后定是一千里良驹,要费不少银子。温纤不舍她破费,笑道:“芝芝,我有钱。”

朝天观人才凋敝,但昔日也是极北最昌隆的道门之一,家底丰厚,银钱如雪花,洋洋洒洒能把人砸懵。哪怕接管了朝天观这个烂摊子,薛灵渺也只收下她交上来的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