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现在扎尔斯已经明白,所谓的求救信应该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昂萨斯特子爵知道179号的近况,明白埃德温无人可用,想借这封信把他骗到“不归之森”里来,如果他能像埃尔文斯一样迷失在森林里最好,如果他穿越森林到了这里,昂萨斯特也能透过这尊雕像对他做些什么。

至于他是否早就知道埃尔文斯还活着,扎尔斯倾向于不,否则昂萨斯特应该不会让一个失忆的仇家在森林里到处乱晃,时刻有可能闯进这座藏着秘密的神庙来。

这件事由头到尾都在昂萨斯特的算计当中,可惜他没料到埃德温不是亲自来,最后一步突然落了空,肯定不太甘心。

而他现在该做的,就是逃出这座神庙,带上海德……埃尔文斯一起离开森林。

他虽然把架在雕像上的匕首收了回来,但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和那尊诡异的恶魔石雕对峙了片刻,飞快地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昂萨斯特冷哼一声,并不反驳他的说法,只道:“即使我只有十分之一的力量降临至此,你也完全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他说得很嚣张,扎尔斯却明白这是事实。昂萨斯特是地狱的大恶魔,他不仅只是个人类,而且没有经过任何专业的驱魔人训练,近身肉搏和射击也讨不到任何好处,无论怎么看都完全不是对手。

但打不过,他还能逃。

“你不应该让我猜到这些的,”他笑了笑,心里已经有了个办法,嘴上却没停下,“虽然我没办法呼救,但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昂萨斯特的声音顿了顿,怒道,“你想把自己一起烧死吗?”

扎尔斯不知什么时候往地上丢了个小球,那材质不明的球向前滚了一段路,突然开始自燃,明明周围没有可燃物,这火却越烧越旺,最后蔓延到了祭坛上的花田里,一发不可收拾。

“我当然不想。”扎尔斯几步跑下台阶跃上离得最近的窗台,回过头无辜地看了石像一眼,“所以请你自己去死吧。”

他试了一下,窗果然没有被锁住,上面也没有什么封印,于是果断抬起手肘砸碎窗上的玻璃,正准备往外跳,就被追上来的滚烫的巨手抓住了手臂。

那只手像翻滚的熔岩,抓住他的时候扎尔斯几乎以为自己的右臂瞬间熟了,散发出难闻的焦糊气味,直接接触的位置疼得钻心,连衣服也被瞬间烧成了灰。他艰难地回过头,发现手臂是从破损的石雕上伸出来的,末端还燃烧着黑色的火焰,抓着他丝毫不愿意放手,一副要把他也烧死在这里的架势。

温度太高了,又混入了烟,他被烧得有点大脑空白,于是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头一口,含着满嘴的血腥味勉强清醒过来。扎尔斯知道自己当然不能死在这里,当机立断地用另一只手捡起掉在窗台上的匕首,原本想切断自己的手臂,却临时改变主意,将它刺入了巨手的腕部。

一股黑气蒸腾而出,昂萨斯特发出愤怒的尖叫声,扎尔斯不顾右臂传来的剧痛,咬着牙握住匕首,艰难地拧了半圈,深深扎进那只巨手里。

昂萨斯特表现得很在意这匕首,还凭借它认出了他是谁的人,想来匕首不会差到哪里去——

果然,他坚持了几秒,那只手就因为匕首造成的伤害减轻了抓着他的力度。扎尔斯没打算继续死磕,最后用力把匕首往下一捅,借力从窗台上一跃而下。

他在草地上翻滚几圈,顺便把衣服上烧起来的火滚灭,没有多想就跑进了森林里。神庙中传来恶魔震怒的尖啸声,里面的火势越烧越大从他逃生的窗口灌了出来。

扎尔斯暂时没有精力去管这些,他跑进森林里后就被伤口剧烈的疼痛转移了注意力,虽然身上有紧急处理的药物,但他一来疼得手抖,二来普通的急救药可能对恶魔的黑焰不起效果,有药也起不了大作用。他想先找到还在森林里等他的海德,半跪在地上抬起头,努力分辨了一下方向,撑起自己往来时的位置走。

他只走了一半就碰上闻声而来的海德,后者见他受伤下意识要伸手来扶,扎尔斯却举起一只手,示意他先不要靠近。

“刚才你杀了守林人,”他狼狈地喘着气,警惕道,“已经得到出去的钥匙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你在说什么?”海德一脸茫然,“不是我走开回来以后它就死了吗?而且钥匙……”

“好了,过来吧。”扎尔斯放松警惕,把自己就近放倒在了旁边的一棵树下,“我被烧伤了,你看看有没有办法。”

他刚刚在草地上滚了几圈,衣服上的火已经熄灭了,但被抓住过的位置疼得麻木,好像还在持续燃烧,焦糊味也越来越浓。

“我怀疑……”

他这话没来得及说完,因为海德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直接徒手把伤口附近的布料撕开,露出刚才他被昂萨斯特抓住的位置来。

那地方恰好在上臂中部靠近手肘的位置,几道巨大的指痕清晰可见,表面已经焦成了碳色,深处却还隐约可见一点闪烁的火光。

海德皱起眉,看了一眼神庙的方向,然后回过头来看他。

“你真是人类吗?这火能把你整个人烧焦成灰,你居然还从里面逃了出来跑到这里?”

他语气平淡,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取了刚才扎尔斯让他暂时保管的水壶,然后用透明的线在自己手上割了道口子,往里面滴血。

“你……”伤口灼烧的痛感让人开始麻木,扎尔斯已经有点意识模糊,却还不忘问,“干什么?”

“救你。”海德头也不抬地说。

扎尔斯刚才砸窗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他,起初他在考虑进去看看情况,还没来得及作出决定,扎尔斯就从神庙另一侧的窗口跳下来,逃进了森林里。于是他跟了过来,看清对方的伤势后却愣了愣,忽然意识到神庙里的人是谁。

其实他不记得很多事,但扎尔斯身上的伤口他也曾经有过,当时他刚在森林里醒过来,对身上的伤毫无办法,最后是靠体质自愈的。那之后他开始积极发掘自己能做的事,才逐渐有了一些能够用来自保求生的手段。至于刚醒过来时身上残留的伤,则被他当作仇人留下的,一直记在心里。

现在他明白困住他的人就在神庙里,却不急着进去复仇,而是先把混合了自己的血的最后一点水喂给扎尔斯,然后问:“里面是什么人?”

扎尔斯亲眼看着他往水壶里面滴血,原本是有点不太想喝的,不过海德看起来确实觉得这是有效的方法,坚持要喂给他,他还是顺从地低下头,把里面的水喝完了。

他脑袋里有点空,惯用的右手又受了伤,左手有点艰难地伸向右边裤兜,从里面摸出那块提灯里的日光石来,放在海德的手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