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信息太爆炸,情况太复杂，大家一时忘记最简单的那个。
现在他们又想起来了。
今天千里睡觉没有贴符咒，姜轶文进到她房间,坐在她的床边。
“江行走了吗？”姜轶文憋了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话作为开头。
“不是看着他走了才进房间的吗。”千里也不躺着了，她干脆坐了起来。
人好像都是这样的。
感情渗透在稀疏平常的日子里，因为平常所以会被忽视，但也正是因为平常所以显得自然而又温情。
反倒是这个时候,他们两个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这就好比人高考前。
其实该做的练习,该掌握的知识，早就应该在平常的学习中做完了,高考前一天虽然紧张，但是已经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姜轶文和千里的亲情早在这十八年中汇聚成了汩汩细流，没必要也做不到一场大爆发的洪水。
他们现在应该要好好道个别。
“千里,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话？”尽管姜轶文的形象都碎了一地,但是在这么严肃的时刻，他还是妄想捡起来拼一拼的。
“以前有，但是现在没有了。”千里靠着床。
“我所有想问你的问题,在今年都已经得到了解答。”
姜轶文一愣，他还真的认真的回忆和思考了一下，他似乎明白千里说的是哪几个问题了。
还好还好，尽管他当时没有记忆,可是答的还是相当不错。
这让姜轶文松了一口气。
“有时候我看着926,总会有一种割裂感，”
“我觉得他是你,他又不是你。”
姜轶文抬起手，想要摸摸女儿的头。
别说千里说的这些感受了,就是他突然恢复了记忆，看千里的时候都总是很分裂，千里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以后就不会有这种割裂感了。”姜轶文看着她。
“嗯，不知道以后在我记忆里留下来的父亲的形象，会是什么样子的。”是姜轶文还是926呢。
“不过你总归要走的，现在走应该也算是正好，否则再过个十年二十年，我年龄就要比你大了，”
“到时候都分不清谁是爸爸，谁是女儿，说不定你看着我都想叫我奶奶。”千里神情和身体都很放松。
他们正在努力的将这最后的时光演变成一场简单的家常话。
“可我想看你做奶奶，就算是奶奶了，也是爸爸最宝贝的小女儿。”姜轶文本来是想顺着千里的话往下说的，让气氛变得轻松一点。
然而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叛逆了一把。
他不想在离别的最后时光，还在那里掩饰和矫情。
别人怎么样他不知道，反正他永远都不会看腻千里。
要不是因为死了，他才不想和女儿分开。
千里一顿，她转过头，姜轶文便把她抱进了怀里，千里终于抓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六年前，十一岁的千里没能够做到的事情，终于在她即将十八岁的这一天做到了。
这样的日子对她的年纪来说来的有些过分的早了一点，然而幸运的是，她完成了这一场迟到的离别，再也不留遗憾的。
……
“今天生日你准备怎么过？”江行坐在餐桌前，他看着面前肿泡眼的千里。
这都哭成啥样了。
“随便吧。”千里蔫蔫的。
这三天以来她就没能睡一个安稳觉，第一天只睡了两个小时，第二天失眠了，第三天哭了大半夜。
“我订了个蛋糕，晚一点就到了。”江行干巴巴的说。
“还有礼物……”江行从桌底下拿出了一个大盒子。
姜轶文坐在一边生自己的闷气，难得给女儿过个生日，他却只能放个鬼魂在这里，还有的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拆？”千里过来这个大礼物盒，还挺沉。
“……可以。”江行的语气有一丝迟疑。
“等晚上你们走了，我再拆吧。”千里琢磨了一下江行的表情，还是退让了一步。
“不用不用，你现在就拆吧。”江行摇摇头，主要是现在不拆礼物，也不知道干嘛了。
千里拆礼物盒拆的还挺细致，外面的包装纸她都是沿着接口一点一点拨开，没有损毁出一个洞。
她将大礼物盒打了开来，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这可能是她人生中收到一份最丰盛的礼物，也可能是全世界的人类里收到的最丰盛的礼物。
这里面有玩偶、玩具、学习机、书包、单肩包、护肤品、化妆品、笔记本，装的满满当当的。
“这个学习机你是从哪里买来的？我感觉上一次看到这玩意儿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千里一件一件拿出来。
“嗯，我特意去二手平台上买的全新的。”江行点点头。
千里意识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从哪一天开始没有过过生日，就大概的把你爸爸遗漏的礼物全都补了上去。”江行这个礼物盒准备了有两天了。
千里不说话了。
姜轶文在一边也语塞了。
不知道为什么，姜轶文心中升腾起一点异样的感觉。
怎么说呢，还好他死了，而且马上就要回地府去了，否则他继续留在世上，千里就好像有了两个爸爸，他还是其中那个不入流的，对方的段位把他吊起来打。
最简单的，人家做菜花样都不带重样的，把他挑剔的女儿都喂养的很好。
还能辅导全部科目的学习，接送上下学，做人生的导师，现在连礼物都能准备的这么贴心。
姜轶文被迫低下了羞愧的头颅。
千里从刚刚开始没有出过声了，她上下唇瓣抿的紧紧的，眉头很用力地夹着。
姜轶文这都有些担心，并且心里嘀咕。
就算是站在他这个挑剔的老父亲的角度，他也觉得江行做得很厉害了，千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千里的脸都鼓成了包子，她坚持了一分钟之后终于坚持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的从包子上滚落。
江行慌了。
没见过千里如此诚实的落泪，他急急忙忙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还没有交到千里手里，千里就一把站了起来，冲进了房间。
“你……”姜轶文看着江行，眼神复杂。
“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一点。”
太会了，这个男人。
江行挠了挠头。
千里再从房间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情，她眼眶红红的，平日里总是一副很温顺，但是实际上很叛逆的模样。
今天难得的，从里到外的，都变得顺毛起来。
“蛋糕什么时候到？”她把咬字故意咬得凶巴巴的，以此来掩饰她的鼻音。
“……晚上。”
“不，下午五点左右。”求生欲极强的江行立刻改了说法。
“应该早一点的，谁知道白无常那家伙什么时候来把他带走。”千里抽抽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