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君以真心换我心

一片寂静,顾朝晖将赵如是盯了许久许久,才淡淡的说出一个字。

“诺。”

之后连续七日,顾府门前莺莺燕燕,啼哭不已,被顾朝晖遣散的小妾们提着蓝布包袱,或行或坐车,三三两两的离府而去。有的撒泼耍赖,站在门前痛斥不已,有的一步三回头,粉污泪痕在。这一路上,洒落花钿无数,将沉香镇的地面铺上了一层脂粉色。

“妙哉。”俯瞰这一幕,在酒楼上喝茶的花艳骨击节道,“我花开后百花杀,这出独占夫君演的还不错嘛,还顺便解决了镇上的光棍问题,真是一举两得啊!”

掠影对外面的花红柳绿完全没有兴趣,他端着一碗饭埋头苦吃,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桌上那碟清蒸鱼。

花艳骨嘴角一抽,认命的提起筷子,为他挑掉鱼刺,将白腻的鱼肉夹进他碗里。

掠影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后将他最喜欢的五花肉全部夹到她碗中。

苍天啊!花艳骨看着那堆在阳光底下闪烁着一层油光的肉,差点晕了过去。

“小二再来一壶米酒,还有一碟清蒸鱼!”花艳骨一拍桌子,转头吼道,趁着掠影的注意力移到店小二身上,她连忙抄起筷子,将那堆肉赶回碟子里……

掠影头也不回反手一夹,手中木筷便将花艳骨的筷子夹住,然后稳稳的将它移回去。

“别挑食。”掠影转过头,很认真的看着她,“只吃蔬菜会长不大的。”

他用师傅的脸,说着师傅最常说的话……

于是从鱼香楼走出来的时候,花艳骨揉着肚子,两眼无神,步履维艰,气息奄奄,看样子随时都会吐出来。

三姑六婆又闲着无聊在茶楼上唠嗑,见了此幕,大声嘲道:“唉哟那不是花艳骨

么!”“瞧她那样子,该不会是怀上了吧,啧啧!旁边那个便是她偷的汉子吧!”“家门不幸啊,我若是有这么个闺女,非打死她不可!”说着说着,一堆花生壳就从她们指间弹出,自楼上纷洒而落,打在花艳骨的头上。

花艳骨眉头一簇,刚要发怒,就看到一道黑影从她身边刮入茶楼……

定了定神,她心道一声糟糕,是掠影!

“刀下留人!”花艳骨火烧尾巴似的冲上茶楼。那几个八婆是死是活她不在意,不过当街杀人最少也得流放三千里啊!

楼上的茶客们早就把三姑六婆那桌空了出来,远远的看着前方杀气外露的黑衣少年。

只见掠影神色淡然,仿佛提狗一样把三姑提到窗口,脸上的表情淡漠的仿佛看尽生死:“你扔她花生,我就仍你。”

“别别!少侠饶命啊!”三姑涕抱着他的胳膊,杀猪般的嚎道,“少侠,刚刚你站得太远了,老身没有看清楚,所以说错了话,现在老身重新说过……啊!瞧你这脸,这腰,这身手,十里八乡挑不出个比你更好的!以我十八年的媒婆经验看来,你跟花家丫头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你上辈子若是霸王,她便是虞姬!你若是后羿,她便是嫦娥!你若是牛郎,她就是织女啊!少侠打个商量,你放了我,我免费给你们两个保媒怎么样?”

眼看这老货越说越不像话,还话里有话,里面说的那几个男女都是些什么下场啊?霸王别姬,嫦娥奔月,牛郎织女干脆生别离了!

花艳骨揉揉眉心,上前将他二人分开,然后领着掠影出了酒楼,身后茶客们从楼上探头探脑,指指点点,而三姑六婆则抱成一团,抖的和鹌鹑似的,看掠影的眼神就像在看鬼。

茶香溢满江南巷,执子之手花下行。

七月紫薇花开,葱葱绿意间,一串一串的紫薇爬过墙头,盛放之姿,宛若娟秀恬静的少女坐在墙头,淡黄色的裙裾随风摇曳。零落之姿,仿若香雪初降,淡淡鹅黄落在花艳骨的头上肩上,带着一丝一缕的幽香。

“你太冲动了。”花艳骨牵着掠影的手,匆匆往家里走,“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特别是一群闲得发慌的女人!她们杀不了你,可却能每天恶心的你吃不下饭。看着吧,明天关于你的谣言就会传遍整个镇子,什么三岁偷看小媳妇洗澡,四岁踹寡妇门,五岁坑蒙拐骗无所不能云云。”

“我不在乎。”掠影微垂眼眸,看着两人交错在一起的手指,想了想,道,“这样也好,她们光顾着说我,就不会说你了。”

“……你……”花艳骨哭笑不得的转身,身后紫薇花摇曳枝头,明丽碧天霞,独占一园春,“我就给了你点饭吃……”

“这世上,只你在乎我喜欢吃什么,有没有吃饱。”掠影伸出手,轻轻扫去她肩上的落花,平静的说,“你把我当一回事,从今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粗糙的手指不经意间碰触到花艳骨的脸颊。

若说她的脸颊清冷如初冬之雪,那他的手指里便藏着初夏之炎。

一点红晕自他指尖绽放,然后迅速在花艳骨脸上晕开。

“行了,我知道了。”花艳骨连忙垂下头去,想想觉得不够,又迅速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嘟囔道,“君赠我真心,我便还君真心就是了。以后,你的事也是我的事。”

掠影跟在她身后,恩了一声,从来都是平板无波,宛若一潭死水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浅而易见的温柔。就仿佛是死水泥潭中伸出的一段花枝,缓缓舒卷开一瓣清净白莲……

“同我去买几尾鱼。”花艳骨唇角一勾,略略回首,“晚上我给你做糖醋鲤……”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顶素帷小轿,与她擦肩而过。

流风轻拂,掀起淡青帘幕,轿中人惊鸿一瞥,车帘便已落下。但那一下已经足够花艳骨看清轿子中坐着的人了。

“这不可能!”花艳骨望着那轿子离去的方向,整个人如遭雷击,眼中写满了震惊,仿佛看到了全天下最不可能发生的事,以及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掠影看了看那轿子,又看了看她,右手按上剑柄,沉声道:“可是仇家?”

花艳骨魂不守舍,抬手制止了掠影,她用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快!回去!”花艳骨低声喝道,神色凝重道,“出大事了!”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这厢他二人急匆匆的往红药堂赶,那厢,轿子已经落在了顾府前。

是时,顾朝晖正在赵如是的闺房内处理账册。

赵如是伺在一旁,为他研磨添香,偶尔间还会帮他处理些不那么重要的账务,倒也算得上是夫唱妻随,其乐融融。

“我的莫愁居然还擅长这种东西,当真叫为夫吃惊。”顾朝晖见她将账务处理的井井有条,显得极为高兴,抬手勾起一只夜光杯,饮了一口葡萄酒,然后轻佻的勾起赵如是的下巴,将酒渡进她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