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三花并蒂谁为尊

风雪如刀,割过狰狞的饕餮面具,云邪看着谢书贤一会,然后朝他伸出手。

“我跟你一样,也不喜欢我如今正在做的事。”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就像一头咽喉被锁链扣住的野兽,“我甚至比你更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你阻止得了么?”谢书贤双目通红,望着眼前的那只手,“你跟我一样,都不过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云邪顺势将手搭在谢书贤的肩上,腰背一弯,微笑的嘴唇贴在他的耳畔,缓缓低语。

谢书贤听了一会,便神色凝重起来,听到最后,则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望着云邪,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阻止不了画皮师,但我能阻止得了你的小皇帝。”云邪按着谢书贤的肩膀,缓缓支起身来,“作为交换,你愿不愿意帮我阻止那群老不死的?”

谢书贤看了他一会,又低头看了一会胭脂。

誓言还在,人已不在。

他还在,她却不在。

她浮沉一世,坎坷一生,这人世对她而言,如冬如夜,放眼望去,只有铺天盖地的讥笑与冷眼,既如此,何不在她沉睡的时候,为她扫出朗朗乾坤。

谢书贤缓缓抬起头。

带着执笔之茧的手,按在云邪的手背上。

“决定了?”云邪笑。

谢书贤眼中透出一股坚毅之色,沉声道:“愿与君盟!”

画皮师宗门的秘密武器云邪,与楚国最年轻有为的将军谢书贤,便在这初冬之夜,击掌为盟,两枚棋子是否能左右战局,恐怕得一年之后才见分晓。

是的,一年。

东宫之中,一如既往的清冷,曾经百花争艳的园林,因为无人修剪,早已败落荒凉,唯有衰草凄凄肆无忌惮的猛涨。

楚子复面无表情的站在花园中,从地上抓起雪,搓洗着自己的双手,一次又一次,直到将双手搓的疼痛难忍,如同握着一把银针,他才稍作停歇。

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喃喃道:“肮脏……”

他又想起了刚刚的击掌为盟。

与他结盟的,乃是画皮师宗门的宗主。

那是一位老迈的画皮师,可是人老心不老,他从十多年前就在妒忌凤血歌,十年后他依旧妒忌凤血歌,只是十多年前他还能仗着自己的身份将凤血歌逐出宗门,十多年后他却已经奈何不了这位血都之主,楚国国师,越来越多的画皮师脱离宗门,加入凤血歌麾下,日渐凋零的画皮师宗门就像眼前的花园,逼得老宗主不得不派人找上他这个名存实亡的楚王……

楚子复憎恨所有的画皮师。

可是他不得不借助他的力量。

画皮师的世界里,宗门凋敝,越来越多的画皮师只知道凤血歌之名,却不知道宗主是谁,而他也一样,越来越多的楚民只记得凤血歌的大恩大德,恩威并施,却已经没有多少人在乎皇位坐着的那人了。

敌人的敌人,可以是盟友。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恶心。

楚子复缓缓跪在地上,抓起地上的雪,拼命洗手,直到双手冻到开裂,直到侍奉他的老太监再也看不下去了,哭着上前,心疼的用手帕裹住他的手指。

“皇上,您要珍重身体啊!”老太监将他的手放进衣里暖着,老泪爬满两颊,“您在,大楚才在,您若是出了那么一点事,这江山可就真的得改姓凤了!”

楚子复沉默了一会,才狠狠的说:“总有一天,孤要杀尽世上所有的画皮师!”

“嘘!”老太监吓了一跳,像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用身体挡着楚子复,心有余悸的四顾片刻,然后朝楚子复压低声音道,“皇上,小心隔墙有耳啊!”

“这可是孤的皇宫!”楚子复突然生起气来,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上全是暴虐之色,“孤在自己的皇宫里,却连话都不可以说一句么!”

老太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才好,最后只好朝他跪了下去,咚咚咚的磕着头,直到前额染血,楚子复才慢慢冷静下来。

“起来吧。”他冷冷说。

那厢老太监千恩万谢的起身,而年幼的皇帝,早已将目光投向远方,那里亭台楼阁林立,宫人侍卫来来往往,乃是奏折往来之地,整个皇宫最繁华之处。却不是他的东宫,而是国师

居处……

一年。他对自己说。

这一年里,他依然会忍辱负重,直到凤血歌亡,直到血都与画皮师宗门拼的两败俱伤。

那一天,他会举起祖先武威王遗下的名剑水龙吟,披甲上阵,率领御林军与所有忠于王室之人,将画皮师杀个干干净净,为大楚扫出一片朗朗乾坤!

是的,只需一年。

凤血歌倚在太师椅上,微阖双目,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叩。身旁宰相抱着一大堆奏折,嘴唇开开合合,而他却什么也没听见。

毒酒虽已逼出,但为此消耗的内力却一时半会恢复不来。

或许这毒酒本就不是为了杀他而来,而是为了消耗他的内力,削弱他的功力?

凤血歌微微一笑,看来,毒酒的药力最多只能保持个一年半载,而且拖的时间越长,他的功力恢复的越快。想要对他下手,则必须选在这一年当中,越快越好。

“国师?”宰相终于发现他的心不在焉。

“我在想小艳骨的事。”凤血歌睁开眼睛,笑着看向他,“真没想到,小艳骨生性懒散,从小到大连只鸟都懒得养,居然会去养那么大一个男人。”

“国师……”宰相欲言又止。

“更没想到,那男人长得居然和我一模一样……”凤血歌摸摸下巴,笑得很是诡异。

“国师……”宰相终于说,“您若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大可一声令下,把那人给宰掉啊,可千万别气伤了身子……”

凤血歌闻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说。

宰相楞了一下,然后小心措辞道:“国师大人,难道您不是因为视若己出的徒弟,突然间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给拐走,所以因爱生恨,恼羞成怒什么的……”

“呵呵,刚好相反。”凤血歌笑着摇摇头,“我不但不生气,还觉得挺开心……哎,这些年我忙于政事,总是抽不出空来陪她,她离开京城的这两年,日日给我飞鸽传书,可我一忙起来,就找不到时间回,等这信来的越来越迟,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她不再寄信给我了,我才幡然悔悟,真怕这两年下来,她已经忘了我,又或者不想见到我了。”

顿了顿,凤血歌单手支着前额,看着桌上的画像笑道:“如今可好,既然她肯把这样一个男子养在身边,至少证明她还是很愿意看见师傅这张老脸的……这种感觉你应该能体会得了,就好像你的女儿长年见不到你,于是找了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偶放在身边睹物思情,只不过这人偶稍显特殊了一些……会吃会喝会走会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