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大事(第4/6页)

雷督理并不在意那位旅长的死活,他在意的是张嘉田胆子不小,连声招呼都不向自己打,直接就把一个旅弄没了。

他要的是少年英雄,不是少年枭雄。不过他料想张嘉田绝不会成为洪霄九第二。张嘉田终究还是太年轻了,简直就是个孩子,就算他在娘胎里便开始修炼,他活到如今,也炼不出洪霄九的本领与根基来。

是个孩子,一个被自己惯坏了的孩子。常言道:惯子如杀子。常言又道:子不教,父之过。所以他不能再坐视了,他得给那孩子来一记当头棒喝。

雷督理压着自己勃勃的怒气,写了一封亲笔信,把张嘉田臭骂了一顿。

这封信并不走邮局的道路,而是由一名副官揣着上了火车,当天就把它送到了文县。然而副官并没有找到张嘉田本人,于是便把这封信交给了张嘉田的副官长。

张嘉田的副官长,便是那位永远忧郁的马永坤。马永坤沉着一张如丧考妣的惨淡面孔,代表师长接待这位来自京城的使者。使者不知道马永坤平时就是这副德行,以为他是故意给自己脸色看,故而不肯久留,当天晚上就乘着火车回京去了。

马永坤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人,等到副官一走,他便抽出身来,拿着信去见了张嘉田——此刻,张嘉田正在他的家里。

说是他的家,其实已经没了他的份儿,完全属于了林燕侬。进门之后,他先喊了一声“报告”,在得了允许之后,才一掀帘子,进了里屋卧室。

卧室里摆着一张金光灿烂的大铜床,床上铺着厚厚的锦缎褥子。张嘉田靠着鸭绒枕头,在床边半躺半坐。林燕侬蹲在门口的小洋炉子前,正用长柄勺子搅动炉子上的一小锅莲子羹,热气扑着她的脸,把她的脸蛋熏成白里透粉,小红嘴唇抿得薄薄的,瞧着像个最精致的瓷人儿。

马永坤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到床前,双手奉上了信:“师座,北京来的,说是雷大帅的亲笔信。”

张嘉田接过信封撕开来,抽出信纸展开了看——刚看了几行,就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冷笑。

雷督理什么都要跟他抢。他看上了个大姑娘,雷督理跟他抢;他训练出了一支军队,雷督理也要跟他抢。抢不过了,就翻了脸,就拿出了直隶督理的身份来压他。什么狗屁东洋留学生,谁用那帮留学生来当督导教官?那帮家伙从北京跑过来指手画脚的,不就是想要夺权吗?不就是想要把他这个师长架空吗?

把这封信揉成一团扔回马永坤怀里,他懒洋洋地发了话:“你拟一封回信,话说得好听一点,拟好了,我抄一遍。”

说到这里,他掏出怀表打开来看了看时间:“几点了?”

林燕侬立刻回了头:“还早呢!要走也吃了莲子羹再走。”

张嘉田咳嗽一声,扭头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一转眼看见了怀表里头雷督理的照片,就嘀咕了一句:“×你妈的。”

然后他“咔嚓”一声把怀表盖子扣了上,抬头一瞪马永坤:“看什么看?还不滚回去写信?”

马永坤立正敬礼,转身就走,临走时又看了林燕侬一眼,正巧林燕侬汗津津地抬了头,正好和他对视。她冲着他一笑,他板着脸,没反应,但是心里很满足,觉着是不虚此行。

马永坤走了不久,莲子羹也熬得了。林燕侬盛了一小碗,走去床边偎到了张嘉田跟前,用小汤匙舀起一勺莲子羹,她先是吹了吹,又尖着嘴唇尝了一尝,确定这温度的确是适宜了,才把它送到了张嘉田嘴边:“来——张嘴——”

眼看着张嘉田张嘴吃了这一勺莲子羹,她笑着问道:“甜不甜?我放了好多冰糖呢。”

张嘉田点点头:“甜。”

林燕侬笑了,一勺一勺地继续喂他,又笑嘻嘻地小声问他:“晚上不走了,好不好?”

张嘉田像没听见似的,也不理她,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吃莲子羹。

张嘉田忘了自己是哪天和她发生关系的了。

她总说雷督理这样不好那样不好,他原本很不爱听,可这回从北京回来之后,他忽然关心起了这些问题——雷督理对待部下是什么态度,他知道,可雷督理对待女人是什么态度,他不知道。

反正雷督理是不把姨太太当人看待的。

他想知道,只能去问林燕侬。于是在个极其寒冷的晚上,他抽时间过了来。林燕侬见他来了,很欢喜,妙手生花地瞬间制作出了几样小菜,又烫了一壶好酒。

他当时又冷又饿,于是吃了人家的菜,喝了人家的酒,又借着醉意,上了人家的床。

他没告诉林燕侬,在这之前,他还是个童子身。

他对林燕侬毫无怜惜,由着性子碾压她揉搓她,让她哀鸣,让她惨叫。她在他身下几次三番地抽搐痉挛,让他以为她要死了。可她带着哭腔长长地呻吟一声,一口气缓过来,终究又没有死。

到了半夜,他翻身下来,心满意足,精疲力竭。摊在床上呼呼地喘着粗气,他忽然觉着一侧身体一热,是林燕侬软绵绵地贴了上来。

“我的好宝宝呀……”她抚摸着他,纠缠着他,用奇异的、细而颤的声音说话,“你差点要了人家的小命……”

一条雪白纤细的胳膊搂了他的脖子,湿漉漉的嘴唇凑到他的耳边,发出糖稀一样又甜又腻的笑语:“我要死了……”

张嘉田不动声色,花了一点时间思考,这才弄懂了她的意思。

“你装什么黄花大姑娘。”他对她冷言冷语,“又不是第一次。”

林燕侬从鼻子里哼出了话来:“雷一鸣不行嘛。”

张嘉田猛地扭头望向了她:“什么意思?他不行?”

林燕侬答道:“他好像是因为冬天掉进河里,把身体那些零件全冻坏了。”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了嫌恶的微笑,“倒也不能说他是真不行,反正不如你就是了。”

张嘉田收回目光,面无表情:“你就是为了这个,才逃出来的?”

“呸!我可不是离了这事儿就活不了的人。”

张嘉田斜了眼睛看她:“是吗?”

她笑了,把脸往他颈窝里埋:“讨厌!”

张嘉田对于林燕侬,谈不上爱或者不爱。

他根本就没把她往眼里放,但他也知道,林燕侬真是看上了自己。她爱看上,就让她看上去,他没兴趣管她。就着林燕侬的手,他吃完了一碗莲子羹。然后林燕侬端来白开水给他漱了口,又伺候他宽衣解带,抱过棉被给他盖了上。

他背对着林燕侬躺了,说道:“明天早点儿叫我起床,我还有事呢。”

林燕侬连声答应了。噗噗几声吹灭了烛台上的一排红蜡烛,她摸黑脱了衣服上了床,欢欢喜喜地从后方抱住了张嘉田。面孔贴上他那带着一点汗气的宽阔后背,她闭了眼睛,就觉着自己和他才是郎情妾意配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