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棋逢对手(第3/7页)

她并不是要指着女儿发财,就只是对这个丫头放心不下。儿子,说起来真是个孝子,然而永远是自作主张地孝顺着她,实际上并不很听她的话,说不结婚就不结婚。她拿儿子没奈何,况且儿子这些年当官发财的,显然是比她这个老太太要高明一万倍,也轮不到她对他发号施令,所以她满心里就只装着这个小女儿。拉着女儿上了热炕,她看她的脸色,摸她周身衣服的薄厚,问那雷家的人待她好不好,最后又问:“今年过年,那个雷大帅说没说是在哪家过?”

这个问题,林胜男先前是从来没有想到的,这时听了这句问话,她愣了愣,然后答道:“应该是在我这里过吧!”

林老太太一想到自家女儿是个“小”,就难过得想要叹气,勉强将一声叹息憋回去了,她给女儿出谋划策:“今年得让他在你那儿过,等明年就好了,明年你有了小孩子,让他走他都舍不得走。在哪儿过年,哪儿才是家。”

林胜男点了头:“我知道。现在是我说了算,他还挺怕我呢。”

林老太太一听女儿这话,还带着孩子气,就忍无可忍地在心中叹了一声——她给女儿筹划的人生道路,乃是让女儿念到高中毕业,然后嫁个年龄人品都相当的好女婿,也用不着对方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小伙子大学毕业,能在衙门里当个科员,按月拿个一两百块钱就成。这样的话,女儿若是受了气,娘家也有本事给她撑腰。到了逢年过节的时候,郎才女貌的小两口回来瞧瞧自己,多好啊!

可惜,事到如今,她算是白想了。

林胜男在娘家坐了小半天,然后回了帽儿胡同。进门之后见雷督理居然在家,她便直奔主题:“宇霆,今年过年,你是在这儿过吧?”

雷督理被她问得一愣:“怎么了?”

林胜男抓住了他的手:“我们两个一起过年,好不好?”

雷督理略一犹豫,目光扫过了林胜男微微显了形的肚皮:“好。”

林胜男立刻乐得蹦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

雷督理连忙摁住了她:“别蹦别蹦,当心动了胎气。”

林胜男不蹦了,可是满心的欢喜发散不出来,简直憋得难受,于是抬手搂住了雷督理的脖子,她歪着脑袋笑着看他,雷督理低头和她对视了片刻,也笑了:“怎么一直看着我?”

林胜男不看了,把脸贴上了他的胸膛,去听他的心跳:“我喜欢你。”

雷督理听了这话,哑然失笑,而林胜男抬起头,踮脚在他嘴上飞快地一吻,然后扭头跑出了屋子。雷督理回头喊了一声“别乱跑”,然后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林胜男在回家路上吃了一颗水果糖,所以那吻在他的嘴唇上留下了些许甜味。咂摸着那点甜味,雷督理忽然“兴致勃勃”起来,很想和谁缠绵长久地亲上一场。

一边咬着舔着嘴唇,他一边叫白雪峰给自己拿大衣帽子,想要出门去找叶春好。然而白雪峰刚把大衣抱到他面前,林子枫来了。

林子枫是来向他汇报公务的,他不能不听。憋着一个蓄势待发的热吻,他耐下性子听林子枫啰唆了二十分钟。好容易等到林子枫汇报完毕,他急不可待地起身要走,然而门外又传来一声晴天霹雳——帮办来了!

张嘉田这一阵子表现良好,再没和任何人打过架,也没和叶春好见过面。雷督理没有理由把他拒之门外,只好坐回原位,让他进来。

张嘉田也是带着正事来的,而且见了雷督理之后,他未语先笑,态度是非常之好:“大帅,我都连着三天没见您了。”

雷督理疑惑地看着他——现在他对这小子,是很有一点戒备心了。

“找我有事?”他问张嘉田。

张嘉田又笑了:“大帅,您和我生分了。”

雷督理抬头看着他:“怎么生分了?”

“原来我拿大帅府当家,从早到晚总跟着您,后来去了文县,回京的第一站也是您那儿。现在可好,我非得是在有事的时候才能到您这儿来了。”

雷督理也一笑:“那你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张嘉田环顾房内,就近拽了一把椅子坐到了雷督理跟前:“大帅,我这一趟来,主要是为了过来瞧瞧您,另外也确实是有一点小事。”

雷督理嗤笑了一声:“嘉田,你怎么还学会和我兜圈子了?兜的还是这样不高明的圈子。”

张嘉田连忙答道:“您要这么讲,那我就不说事了,横竖是小事,我也不急。我今天这一趟来什么都不干,就专门看您一个人。”

雷督理一掸前襟:“好,看吧!”

他这个态度,处于冷淡与戏谑之间,正好用来对付张嘉田那一套哄术。哪知张嘉田正襟危坐清了清喉咙,竟然当真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雷督理眼望着玻璃窗,随着他看,如此直过了五六分钟,雷督理才一转眼珠,直视了他:“好看吗?”

张嘉田抿着嘴唇,像是在忍笑:“好看。”

雷督理感觉他这模样有点没脸没皮,便也把这玩笑开了下去:“那你不能再看了,再看我要收钱了。”

张嘉田一拍大腿:“好哇!我的钱也都是从您那儿得来的,您要收就收,收完了回头一想我这人挺好,一高兴,不但会把钱全数返给我,兴许还得给我再添点儿。”

“你倒是想得美。”

然后雷督理又道:“你还是说你的事吧。我知道你胆大包天,真要是小事,你自己就办了,也不会来找我。”

张嘉田一点头:“那,大帅,我就真说了。好端端的,您为什么要把我那一个师往廊坊那边调动呢?就让他们在通县驻扎着,不是挺好的吗?他们一不滋事,二不扰民,您要是想用兵了,还能随叫随到,多方便啊!”

雷督理听了这话,显出了一脸厌倦:“你那些兵,你自己也说过,不过是看起来是个人类而已,军事方面的训练,几乎是完全没有受过,简直没有战斗力可言。这样的一万来人,就算是全部驻扎到我家后花园子里去,也无非是浪费军饷罢了,能有什么真正的用处?与其如此,不如送去廊坊那边的军营里,也让他们分批受一受训练,于我们的大局,是正确的,于你个人,更是很有好处。怎么,你以为我这么干,是要害你不成?”

张嘉田满面微笑着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要真是以为您在害我,我就不这么傻乎乎地直接跑来见您了。我知道,您对我那叫‘打是亲、骂是爱’,您哪天要是对我客气起来,我心里反倒要发毛了。”

雷督理听到这里,却是叹息了一声,重新把目光移向了窗户:“你要是真能这么想,也算我这一回没有看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