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得不说, 瑶娘真被吓到了, 她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她下意识就想匍匐在地, 任晋王予取予求,可她同时也想到了小宝。

她想起了上辈子没了亲娘,可能孤苦无依, 在姚家受尽李氏白眼的小宝。若论这世上最让瑶娘觉得对不起的人, 也只能是这两辈子都让她不得不扔下的儿子。

小宝不能没有亲娘, 她不能死,所以她不能再重蹈覆辙去做晋王的妾了。

同时瑶娘脑中也有一丝清明, 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一种不自觉的迷障。明明她是正正经经来王府做差的奶娘, 她差事做得很好,让人无可挑剔, 凭什么就觉得自己一定得依了晋王, 才能算是对的。

她并没有卖身给晋王府, 也不是晋王的妾!她不过是个奶娘而已!

果然是上辈子的遗毒影响至深, 不光是她的身体,甚至是思想。

瑶娘突然有一种如遭灌顶的清醒感,腰杆不自觉挺直, 也不再呈防卫姿态地护在自己胸前, 而是双手自然垂下。

晋王以为瑶娘终于打算不做挣扎了,心满意足的同时不免又犯了疑,觉得这奶娘是不是欲擒故纵, 故意如此来吊他胃口?

他曾经见过不止一次这样的女人, 一副宁死不从威武不能屈的模样, 可实际上不过是表面装个样子,都是套路。

宫里这种套路实在是太多,晋王看得不想再看。

他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他不太明白自己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不过他也不想去明白。

于他来说,女人对他而言从来不是得不得的到,而是他想不想要。

想要,尽可得之。

晋王甚至想了,若此女真能让自己癖病消除,他给她一世荣华又如何。

就好像留春馆那样。

晋王的脸复又冷了起来,可半垂着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的瑶娘,并没有发现这一切。

于晋王来说,不过是一句话,一件事。

可于瑶娘来说,却不亚于一场人生颠覆。

她生来即性格柔顺,曾经很多人谩骂她是个狐狸精,是个狐媚子,实则瑶娘是个十分老实的姑娘,也没有那么多心眼子。

她从小生在晋州,长在晋州。

而在晋州,晋王是王,是天。

他所言,对晋州的老百姓来说,不亚于圣谕。

因为这种思想,打从瑶娘进了晋王府,她便生不起任何去反抗的心思。

于晋王妃来说,是。

于晋王来说,也是。

可这一次,她却不想再去顺从了,她已经死了一次,她不想再死第二次。

瑶娘抬起头,看向那个近在咫尺的男人。当她目光触及到对方俊美的脸庞之时,忍不住一阵瞳孔紧缩,那种不能呼吸的感觉不期而至,让她心生恍惚。

可她脑中还有一丝清明,没忘记自己面对是怎样一副处境,怎样的抉择。

她微微地抿着嘴,头垂得很低,嗓音颤抖,却依旧强制要让自己说出来。

“殿下,请恕您的命令民女无法听从。民女乃是有夫之妇,虽夫亡故,但民女尚有幼子,并未打算改嫁。来王府做差,也是为了抚育幼子长大成人。您英明神武、光明磊落,又有气吞山河之威仪,想必不会强迫一个凄苦可怜的弱质女流……”

无疑晋王是恼的,可这种恼与其他无关,可能也有男性尊严以及身份地位被挑战的恼羞成怒,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窘迫与难堪。

他堂堂大乾朝的皇子,亲王之尊,以他的身份地位,天下女人竟可得之,如今竟被一个奶娘这般拒绝。

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拒,自己仿效那些企图‘欺男霸女’的恶霸,而对方却是宁死不从……

可看着对方的样子,他这种恼却是莫名其妙地不翼而飞了,因为他能看出她有多怕,怕得整个人都打起哆嗦了。

真可怜。

瑶娘的样子确实挺可怜,看似镇定,实则不过是层皮,细看就能看出她究竟有多紧张。小脸儿一片惨白,手是抖的,嘴唇是抖的,甚至那浓翘的睫毛也在微微颤抖,眼角泛红,给人的感觉像似顷刻就要哭出来。

也因此她说得这些话,明明该是义正言辞、宁死不从的刚烈,反倒给人一种乞怜的错觉。就好像一只小兔子在面对想要吃掉自己的狼时,明明反抗无用,还是伸出没有锋利指甲的爪子想要威慑。

让人觉得即好笑又心中怜悯。

晋王薄唇微抿,想出言训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说人家不给自己脱衣裳看就是错了。可让晋王承认自己错了,以他的性格又怎么可能。

于是他只能冷着脸,掩饰自己的尴尬甚至微窘,寒声道:“下去。”

瑶娘忍不住一个哆嗦,按着心口,腿脚发软地走了出去。

到了门外,却是再也坚持不住,滑坐在地上。

她触怒他了。

这样,也好。

瑶娘慢慢走下楼,怕被人看出异常,她特意在脸上揉搓了两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去了东间。

东间里很安静,福成并不在,玉翠坐在床沿上看着熟睡的小郡主。

见到瑶娘进来,玉翠下意识抬头去看她。

“咦,福内侍呢?”瑶娘佯装若无其事。

玉翠答:“福内侍去了净房。”

瑶娘点点头,来到床榻前,见小郡主还在睡,去一旁找了些小郡主换下的衣裳,对玉翠说去洗,便抱着东西低着头匆匆出去了。

玉翠看着她的背影,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福成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做出这样的事,实在丢人,可到底殿下的人生大事是大事。

他撑着在净房里待了许半天,即使这净房干净整洁不亚于卧房,也让人憋得够呛。在心里估摸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他才从净房里出来。刚到小楼前,就见晋王寒着脸从门里步出,忙凑了上去。

“殿下,可是回朝晖堂?”

晋王没说话,只是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福成瞅了他脸色一下,这是没成?

怎么就没成呢?难道说殿下还弄不过一个小奶娘?还是殿下没经验,把事搞砸了?

福成觉得后面一个可能性要大一些。

他也不敢多问,只是低着头跟在晋王身后走。晋王脚步很快,他拼了老命才能跟上。好不容易等晋王脚步停下来,他实在忍不住了,小声道:“要不老奴让暗十去将那小奶娘给敲晕了,送到殿下房里?”

晋王看着他,眼神很冷很冷。

冷得像冰。

福成当即不吱声了,作老实鹌鹑样。

即是如此,晋王也没放过他,接下来的大半日时间里,福成被晋王使着满府上下的跑。明明这种小事让下面人也就做了,偏偏晋王就使着福成去。

福成知道自家殿下这是自己怄上了,可关键问题是他也很无辜啊。

劳累了一天,到了晚上,晋王才一声冷哼宣告福成的酷刑终于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