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乾清宫, 后寝殿中, 此时一片灯火通明。

空气近乎凝滞了一般, 甚至能让人听到汗水滴落在地面上,发出的声响。

李德全不过去趟恭房的时间, 竟发生这样的事,一听说有人对弘景帝下毒, 那药碗都端到面前来了, 李德全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今儿这事不管事实如何,查不查的出是谁下手,这乾清宫当差的奴才们一个都跑不掉。好点儿的还能活下来几个,不好的都得拉出去处置了。

首当其冲就是李德全,他作为弘景帝身边的首领太监, 第一个跑不掉,也不怪他会吓成这样。

盘膝坐在龙榻上的弘景帝面色难辨, 忽阴忽晴,但震怒是必然的。

他还好好的活着,能走能动弹, 就有人敢对他下毒手,若是不能动了,恐怕骨头都被人吞没了。

“查,给朕查!”

没人敢动,李德全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往外面走。刚走了两步,就被弘景帝叫住了。

“封锁消息, 去朕几个好儿子那里看看,看他们是不是都在谋划着想让朕死。”

“是。”

夜凉如水,明月高悬。

清淡的银辉洒落下来,被这层层高耸的宫墙切割扭曲,也变成了一团又一团阴森和漆黑。

寻常没事的时候,夜里没人敢在宫里行走。这座皇宫的年头实在是太长了,边边角角里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屡屡总有闹鬼之言传出,说得有鼻有眼的,谁也不敢没事找刺激。

再说了,宫中夜里也不准人随意乱走,抓住了就会被轮作奸细刺客。

可今日也是出了奇,那些禁军侍卫来来回回跑几趟了,有些宫女太监躺在屋子里都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

都知道这是出大事了。却都默不作声,生怕祸从天上来,用被子紧紧蒙住头,只当这是在做梦。

瑶娘吃了一小碗面,身心舒畅。小宝也吃饱了,他除了吃了小半碗面,还从晋王碗里挑了两个糖心蛋黄来吃。这蛋黄实在太好吃了,嫩嫩滑滑的,有一股天然的香甜味,所以虽是有些腥,但小宝下意识就忽略了。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埋怨娘为什么不给他吃蛋白,因为蛋黄才是好东西啊。吃得好饱的小宝,打了一个小饱嗝,看着晋王的眼神有点歉疚。

不好吃的蛋白,吃起来柴柴的、没滋没味的蛋白,都给父皇吃了。

他肯定撑着了吧,那么一大碗面都被他吃光了。

晋王还是第一次吃得如此撑肠拄腹,面好吃是其一,关键也是他饿了。今天喝了一整天的酒,颗米未进。

就在一家三口吃完面,心里想着怎么才能消消食的时候,院子中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隐隐听到宫门大开的吱呀声,以及说话声和斥骂声,不多时这些声音化为一阵脚步声,直朝这边而来。

这是一处单独的小型宫殿,分正殿和两处偏殿。

正殿住着晋王妃,按理晋王也是在那里住的,两处偏殿则是住着瑶娘小宝,和徐侧妃柳侧妃。

宫殿中自是配备的有服侍的宫女太监,只是瑶娘这边没用,王妃和另两个侧妃那里也没用。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宫里肯定出大事了,在情况未明之前,谁也不敢拿小命开玩笑。

之前的时候,晋王妃和徐侧妃柳侧妃是羡慕瑶娘的,羡慕她带了两个下人进宫。不像她们,因为没有放心可用之人,连喝口水都没法子。

又听说晋王回来了,回来就直往苏侧妃那边去了,忐忑不安了一晚上的她们心中更是复杂,正郁结焦灼着,宫门开了,突然来了好多人。

领头的是个太监,直往正殿而来,却没料到撞了个空。在晋王妃的指引下,才来到偏殿。

暗十一去打开了门,这些人莽莽撞撞就撞了进来。

与其说是莽撞,不如说是一种急切,急切想撞见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谁曾想竟看见晋王和一个大肚子的妇人,及一个奶娃子,围坐在炕桌前,吃面。

吃面?

再一次看了看汤碗里剩下的面汤,以及挑食小宝碗里剩下的几片菜叶子,和他嘴上还来不及擦掉的蛋黄,这太监脸上有一抹近乎滑稽的错愕。

晋王掏出帕子,给小宝擦嘴,实在是小宝嘴上一圈蛋黄太碍眼了。

“一群不懂事的奴才,还知不知道点规矩?!”

这领头的太监也是个能人,当即扑通一声跪下,掐着嗓子道:“还请晋王殿下赎罪,宫里闹了刺客,圣上担忧诸位殿下的担忧,所以命奴才等人前来查看。奴才也是太过心急的缘故,才会一时忘了规矩。”

一见领头的都跪下了,后面几个太监,连同一起入内的侍卫纷纷跪了下来。

晋王冷哼了一声,问:“父皇可是还好,那刺客可是抓住了?”

“回晋王殿下的话,那刺客抓了一个,跑了一个。若不是跑了,奴才也不会来这趟。陛下好好的呢,您不用担心。”

晋王站了起来,也不说话,就示意福成给他更衣。

“殿下,您这是……”

“本王去看看父皇。”

那太监忙拦住了他,陪着笑脸道:“您的一片孝心,奴才会禀给陛下的。这天黑路滑,更深露重的,再让你磕着哪儿碰到哪儿,奴才这条小命还不够给您赔的。陛下早就预料到晋王殿下至孝,特意交代过奴才让你不用担心。您早些歇着,奴才这就告退了。”

进来的人宛如潮水般又退了出去,门重新关上,留下满室寂静。

瑶娘看看小宝,又去看看晋王,“他们这是?”她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晋王冷哼,然后是冷笑,笑得那个样子别提了,把瑶娘笑得心里发渗。她也不去多想,一把将小宝抱过来,娘俩打算就睡觉,让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笑。

晋王想着心事,就听见身后一阵窸窣声,扭头就见母子俩都进被窝了,睁着眼睛看着他。

他突然觉得自己想的那些事真没意思,是谁不是谁又有何干系,还不如静待后续。遂也褪了外袍,上榻躺了下。

而与此同时,安王、代王、永王等人住处,俱都上演了同样的戏码。

无一例外,都在房里歇着,且都在王妃的房里歇着,让受命前来办差的太监俱都无功而返。

永王的住处,等人离开后,永王便命人去关上大门。

他扭头看向永王妃,问:“我们真的什么也不做?”

永王妃斜靠在贵妃榻上,姿态慵懒,白日里一身规制的亲王妃俱都换了下来,只着一身嫣红色的中衣裤,更显腿长腰细的好身段。

永王妃比寻常女子都高些,却不显壮硕,骨架纤细,不胖不瘦正正好。她发髻散了开,松松的在脑后随意一挽,鬓角旁掉落下一两缕,垂在白净的脸颊上,妩媚而勾人。

比起永王妃,永王似乎焦躁许多。眼珠中隐隐有着血色,额上还青红了一块儿,这是之前在乾清宫里磕的,显得十分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