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逃离

火光跳跃,在这阴森的密道中显得十分微弱。

御临风将那火把固定在一旁,斜斜倚坐在墙边,面目隐藏在阴影中。我抱膝坐在他不远的地方,眯着眼睛盯着火光,渐渐的有些恍惚。

沉默像是浸入了四下的气息,将人牢牢圈禁。

他似是从怀中掏出了甚么,摊在手中,望得十分专注。我瞄到了那帕子上的翠竹,一直以来困扰我的诸多疑问纷纷涌出,再也按捺不住,便试探的道:“总瞧你拿着这帕子……不知有甚缘故?”

……

半晌冷场。

我默默的缩回去,不说就不说呗,出个声会死咩。正腹诽间,便听旁边传来一声清浅的叹息。我讶然的抬目瞧去,便见御临风睁着微灰的眼眸,映着微弱的火光,一双眉低低舒展,却是一副我从未见过的情深模样。

“这方帕子,是我一个故人之物。”

他声音淡淡,却似携了无尽的温柔。我一时怔了,许久才呆呆接口:“那故人……现在何方?”

御临风垂了双目,淡道:“我亦不知,她离开很久了。“

我缓过神来,追问道:“那你如今……是很想念她了?”

他未答,眼中柔情昭然若揭。我勃然大怒,甚至忘了他思念那人很可能与我过去有些关系,蹭地站起身子:“好个负心薄幸的御少谷主!若是已有心上之人,你何必又去招惹了慕秋!”

御临风冷哼一声:“父母之命,难道金慕秋不是从了黑白无常客的意思么?”

我抬了声音道:“若不是因为在靖边镇外遇上了你,慕秋才不稀罕你这劳什子的桃源谷!”

“你若觉得替金慕秋委屈,便向我爹与乌珏说去,与我叫嚣又有何用?”

“你……”我一时语塞,只瞧着他这英俊副模样说不出的惹人讨厌,伸出手欲夺那方翠竹帕子。我本来只是盛怒之余吓他一吓,却不料他半分没有防备,竟真的教我将那帕子一把扯过,且顺势便要丢向火把。

霎时间,御临风的脸色十分骇人。他一脚踢倒火把,一室昏黄转瞬便归于漆黑。只听他趴在地上来回摩挲,呼吸也十分粗拙,嘴里喃喃着“帕子”几字,诡异之余竟有几分可怜。

我被这漆黑一激,登时反应过来,帕子在我手中当然没有真的丢出去,一扯上慕秋便容易冲动,这时激怒御临风,我当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御公子,咳咳,这个……”我讨好的道:“气氛沉闷开个玩喜,帕子在我这……”

话音刚落,便觉一股大力将我狠狠推倒在地,御临风欺身上前,将我双手扭在胸口牢牢制住,贴近我的耳畔道:“你若再碰它,我便剁了你的爪子。”

这言语虽凶狠,我却仍然忍不住指出:“我这是手,鸡那才是爪子。”

……

我觉着御临风手一颤,大约被我气得不轻,心中暗骂自己一句,赶紧堆笑:“开个玩喜开个玩喜,御公子大人大量……”

他复又凑近,正欲张口说话,便听头顶上有个妖娆的声音道:“桃源谷大难临头,难为二位还有兴致风流快活。”

我的手腕都快被捏断了,哪里像是风流快活的样子!然复又一想,他这般将我压在地上,男上女下,的确不大成体统。

……可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咩!

我还未来得及惊呼有人,便听御临风回身推出一掌,有股香风从我身旁掠过,携着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只是在这漆黑的密道中,非但不显得悦耳,只透出了十足十的阴森。

霎时间,我想起九重幽宫血雨腥风的诸多传闻,又想起那淳朴而无辜的靖越山村寨,恐惧与愤怒交织汹涌,竟呆呆躺在那里没有动作。御临风一把将我揪起,咬着嘴唇低声道:“帕子拿来。”

强敌便在近旁,这货对我的帕子倒是执着得紧,我还未作反应,便听有刀剑破空声直直袭来,而御临风只专注的揪着我的衣襟,似乎对危险浑然不觉。

我使劲推了他一把,却不料他纹丝不动,只好急道一声“小心”便想自个儿闪开,不想御临风这货,自己被那帕子魔障了不躲开也就罢了,竟捉着我的衣襟让我也无法躲避,简直忒瘟神了。

刀剑寒意逼近颊边,千钧一发间,身后的砖墙忽然响动,我不知又是甚幺蛾子,连带着御临风一齐毫无防备的向后倒去,这若是个机关,他死得可就冤枉了些。

有火光跳跃进来,在倒下的数个闪烁间,我瞧见方才我停留的密道中站着一个朱红衣衫的女子,体态婀娜,面上覆着一个似笑非笑的面具,正是收到九幽令晚宴那时血月的妆扮。

可是却有些不对。

许是因为她停留在御临风颈项处的刀锋太近,像是浸透了鲜血一般的刀刃,如同天上高悬的弯月染了红,散发着隐隐的腥气。这便是九重幽两大神兵之一,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血月刀。

只瞧了那刀一眼,我便如坠冰窟,似乎浑身上下每一寸都凝结了。

脑中忽地闪过这刀锋入了血肉的模样,当真快到极致的时候,鲜血会隔一会才会迸发出来,温温热热溅落四处。

我见过这柄刀。

我惧怕这柄刀。

而无论失去记忆与否,我都无法忘记这发自骨髓的恐惧。

此生此世,我最想要逃避开的,就是这柄刀。

所有的念头不过转瞬,血月刀凌在御临风颈后,却迟迟没有落下,只是看着实在触目惊心。我脑中混沌,隐约觉着一道银光拦向血月刀,似乎想阻它的落势,结果无异是以卵击石。那长剑被血月刀轻松断为两截,残刃贴着我的脸滑落下来,细细的疼痛让我一凛,忽然便清醒了。

那一剑虽断了,却也将血月刀震偏。我反应过来,随着拽我的人向后蹭了几步,将御临风一并拉过,这才稍微有了喘息之机。此处是与密道并行的另一处石室,想不到那狭窄的密道砖墙后竟别有洞天,也亏得我二人恰巧待在了暗门旁。

身畔拉着我的人是白妗妗,提剑救人现与血月斗在一处的是御非,密道狭窄不便激斗,乌珏拿了兵器,瞧准机会亦向血月攻去。

我手中忽然一空,御临风终于抢过了帕子,狠狠剜了我一眼便也加入战团。白妗妗无暇顾他,只牵了我疾奔向那石室深处的门洞,看起来像是一条连贯的走廊,比方才的密道要宽阔很多。

我心中忐忑:“怎不见曲徵和俞姑娘?”

她不答,只推了我一把,急急道了“快走”二字便去助战。我虽怕有人受伤,但眼下却更挂心曲徵的安危,他不在此处,总觉得事情不大对头,便一头冲进门洞。

廊间两旁竟摆了火把架子,与那密道相比倒是正式许多,然此时我已无暇注意这些,心中只念叨着别是曲徵出了甚么事,脚下生风,不消片刻已到了另一个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