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丰都和仪

仁已十八年四月初,风王惜云启程前往丰国。

四月六日,风王抵风国边城良城。

四月七日,风王抵丰国边城甸城,丰国国主派王弟寻安侯亲迎。

四月十二日,风王一行已至丰都十里之外。

“这是什么香味?”

“是呀,好香呢!”

“是兰花的香气吧?”

“现在有兰花吗?”

“就是嘛,肯定是你想着……所以便把什么花香都当兰香了……”

“要死呢!这话你也说……若是王……”

“嘻嘻……难道不是呢……”

“你还不一样,少笑我……”

……

长长的车队中,隐约的响起女子清脆的娇语,那些都是此次随侍风王的宫女,一个个皆是年少活泼,素日里彼此嬉戏惯了,可这半月皆呆在车中,让她们一个个如坐笼中,此时闻得风中那清淡的香气,不由皆心神一松,一个个小声的嬉笑起来了。

“想不到此时竟有兰花!”那金顶玉壁帘幕重重的王车中,久微揭开帘幔的一角,一缕清香便随着晨风钻帘而入,一瞬间心神为之一振,“这兰香既清又远,实是难得。”

惜云也掀起一片帘角,眸光瞟一眼窗外,淡金色的朝阳正丝丝缕缕的射入,“丰国第一代国主丰极号称‘墨雪兰王’,传闻其雪肤墨发,俊美异常。与先祖凤王爱着银甲白袍相反,他却喜黑衣玄甲,且独爱兰花。七大将封国后,他治国有方,政绩最为出色,创丰国的‘兰明盛世’,天下皆尊其为‘兰明王’,丰国国人十分爱戴他,普国皆种兰以示对其敬爱,所以丰国除被称为黑风国以区别于我们白风国外,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兰国’。”

放下帘幔,闭目吸一口兰香,心头却没来由的微微一叹。车还在不紧不慢的前进,那兰香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像极了那人身上的味道,呢喃自语道:“不知这兰花是黑色还是白色?”

久微放下帘子,似阻那车外的兰香再钻入,又似阻车内那兰香溢出,眸光轻轻的溜过惜云面上,那张脸平静至极,唯有那指尖却轻轻的、仿不自觉的敲在椅上。

“闻说丰国兰息公子出生时普国兰开,且自他出生后,丰国兰陵宫的兰花竟是可不分季节,四季常开!”久微忽道,脸上浮起浅浅的有些意味的淡笑,“丰都未至,花未见,而香已闻,如此看来,竟是不假。”

“所以丰国才会有那样的传说,兰息公子乃‘墨雪兰王’转世,是上天赐给丰国的主人!”惜云睁眸淡淡的笑道,可眼中却无笑意,只有那不尽的讽意,“这样的传说呀……”似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吐出一句无关痛痒的话,“真是不错!”

久微闻言拍拍惜云的手,淡淡的一笑,不再说什么。

车忽然停住了,门外内侍的声音响起:“启禀王,丰国迎接王的使者已至。”

“竟是这么快就到了吗?”惜云似是一怔,然后站起身来,走至车门前忽又停住,眸光有些微怔的盯住那门帘,片刻后无声的一叹,“真的到了!”

车外的内侍打开车门,挽起珠帘,四名宫女夹带着那清幽的兰香走入,躬身齐道:“恭请王下车!”

两名宫女挽起珠帘,两名挽扶着惜云,轻移莲步,踏向车外,那清冷的兰香便扑面而来,抬眸的那一剎那,竟是全身一震!

车前是通往丰都城内的大道,而道两旁竟摆满了一盆一盆白色的兰花,而在道中间铺着如朝霞般明艳的锦毯,锦毯上撒满了雪似的兰花瓣,望之有如雪淹红梅,又似红梅裹雪,既清且艳,既丽又雅……极目望去,那花、那道竟如长河一般长长望不到边际,朝阳为这花河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淡淡的抹上一层艳妆,绚丽的光芒中,几如置身通往天国的花道!

“好特别的欢迎仪式!”

久微的声音如梦外飞来,轻轻叩响那梦样的门,回神的那一剎那,竟是自己也辨不清此刻心头的感觉,那是惊?是疑?是喜?还是悲?

“夕儿,你们或可开始另一段路程,”久微看着那梦幻似的花道,这一刻也不由衷心叹息,“这不是无心便能做来的!”

回首看一眼久微,微微绽颜一笑,那一笑却是毫无重量的,轻忽得如风中的兰香,而那眸中却有一丝十分沉重的东西,让那笑忽添了一丝极其无奈的轻愁。

“恭迎风王!”

车下黑压压的跪倒一大片的人,那高昂的呼声似能震飞这美得不真实的花道。

“穿云恭请风王!”一名银色锦衣的男子独跪于众人之前。

扶待儿,移莲步,踏玉梯……脚下是绵绵的红毯,足尖是那洁白的兰花瓣,移眸是那黑压压的人群,抬首是碧空浮云,那清香如烟似雾一般缠绕周身……这便是他的诚意吗?

“平身!”清亮的声音和着风送得远远的。

“谢风王!”

“请风王上轿!”银衣男子躬身上前。

惜云转首看一眼银衣男子,微微一笑道:“多谢穿云将军。”

任穿云抬首,双眸晶亮,“风王还记得穿云?”

“当然。”惜云颔道,抬步走向那一乘准备好的王轿,心头又是一叹。

那轿以蓝水晶为柱,以红珊瑚为栏,顶以玉饰,却一半为墨玉,一半为雪玉,各为半月形,交合又为一个圆月,其上再铺满墨兰、雪兰,黑白相间,若雪中落了一地的墨玉蝴蝶,风过时,犹自扇着香翅,丹红的轻纱从四壁垂下,隐约可见轿中那若展翅凤凰的玉椅。

见惜云怔怔的望着,那眸光似落在轿上,又似穿透了轿,那脸上的神色竟无法辨清是欢喜还是平静,良久后,才见她微微张唇,似想说什么,最后却又是无声的闭上,可那一刻,任穿云却仿佛听见她心底一声深深的、长长的叹息。

“穿云曾说过,当风王驾临丰国时,我家公子必以十里锦铺相迎!”任穿云忽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出昔日两人在白国初会之言,目光一眨也不眨的盯紧惜云,似想从那窥得一丝信息,等了半晌,却微微有些失望。

只见惜云脸上展开一个淡淡的、十分优雅矜持的浅笑,眸光落向那长长的花道:“十里锦铺,十里花道……你家公子实是太客气了。”声音竟是那样的平缓无波,又那样的其意难测。

移步,早有宫人挽起那霞光似的丝幔,坐入那白玉凤椅,双手落下,掌心是展开的凤翅,微垂双眸,那长长的唱呼声响起:“风王起驾!”

轿稳稳的抬起,不快不慢的往丰都而去,沿途是山呼相迎的丰国百姓,那艳如火、洁如雪的花道,及那似已融进骨的幽香……那雪与火冷冷热热的交缠,那手心便一忽儿冷一忽儿热,那一丝幽香任你如何吐纳,它却总是绕在鼻尖,缠在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