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鲜克有终(第4/5页)

“你是伟大还是傻呢,还是言情小说看多了?”蒋遥叹了一声,“其实,最关键不在于你的他过得怎样,而是你自己要过得舒心顺畅。如果你心里本来就有个死结,拧不过这道弯来,那也就别强求了。对方也一样。你们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别人是帮不了的。”

“嗯。”

蒋遥沉默片刻后说道:“莫莫,我曾经有一个关系很要好的男朋友,你知道吗?”

莫靖言诧异:“啊,从没听你说过,也没见你正眼看过哪个男生。”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分开。后来分手的时候,我连跳楼的心都有,所以当时我发誓,以后就当他不存在,再也不想他或者提起他。可你看现在,我也活得好好的。莫莫,谁少了谁都能活,只要你别总惦记着。少了胳膊少了腿,人都能活。心里少了一块儿,也一样能活。好多当时难过得死去活来的事儿,过些年回头一看,也就那么回事儿。其实这和治病一样,如果身上哪儿坏了、烂了,就得割下去。你不割下去,这个人就活不了。就像你的昭阳哥,要活下去,就得动个大手术,就算傻了呆了以后不是自己了,也得手术。你留着溃烂的伤口,那可真就没活路了。”

蒋遥一口气说完,电话彼端沉默不语,她轻声问:“我说的话,你懂了吗?”

“嗯。”

“不过你问我出主意,大概是问错了人。”蒋遥自嘲,“他们一向说我自私冷血,没心没肺。”在挂线前,她说,“我最后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可以选择,你最希望回到哪段时光?”

第二天一早,傅昭阳的主治医生刚开始巡房,便看到那个几日来经常出现的女孩子默默地站在楼梯口。她看起来休息得不好,肿着眼睛,神色憔悴。医生见多了生离死别和悲痛欲绝的家属,但这女孩乖巧秀丽,看年龄和自家女儿相仿,他不觉心生怜惜,说道:“这么早来看昭阳?这周的探视时间是明天呢。”

“谢谢了,我是来找您的。”莫靖言微一躬身,“我想再问问您傅昭阳的情况。”

“当时和他父母说的就是实情,没什么隐瞒。再熬过这几天,基本上就不用担心生命安全了。但是能不能醒过来很难讲,你知道,所谓的唤醒比例什么的,是基于所有患者的数据统计,真落到某一个人身上,醒或者不醒,就是百分之百。医学不是做证明题,谁都没办法打包票。”

“那我……我留在他身边,一直陪着他,会有帮助吗?”

“促醒这件事,很大程度取决于他自身脑部受损的情况,像昭阳这种程度,你不要想得太乐观。当然,很多人也相信,家人朋友的坚持和陪伴也是重要的成功因素。如果病人能醒来,那么后期复健过程中,你们的支持会显得尤为重要。”医生看了看面前单薄的女孩,心想,这事情对任何一个年轻孩子来说都太残酷,不如早些和她说清楚,毕竟这世上没有多少人能接受健康伶俐的心上人一夜间变得愚钝迟缓的事实,更不用说像父母一样在患者身边陪伴到最后了。

邵声醒来时,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听到窗外树上喧闹的蝉鸣声。他的一半意识还停留在梦境里,似乎和莫靖言头抵头偎依着坐在河畔的青石上,一条大狗从二人身边跃出,欢快地扎到河里戏水……他起身时觉得头脑昏沉、脖颈僵硬,床头的玻璃杯里还有半杯水,他一口气喝光,喊了一声“莫莫”,无人应答。但他知道,昨夜那惊心动魄的激烈欢愉并不是自己脑海中的臆想,她曾那么真实地存在于自己的怀抱里。然而无论他多用力,那种紧密的联系一旦消失,她便如同蒸发的晨露一般消失了。

邵声换好衣服赶去医院,果然看见莫靖言坐在病房外,呆呆地望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门窗。她听到脚步声,缓缓地转过头来,平静的神色看起来陌生僵硬。“我不会和你去巴西的。”她艰涩地开了口,“我离不开昭阳哥。”

那天邵声收到了公司的电话,通知他领取机票并参加行前最后一次协调会。莫靖言在医院门前和他道别,说:“那我先回学校,明天去找你,拿回我的东西。”

邵声坐在出租车上,只觉得刚刚恍惚如同一场大梦,莫靖言所说的每个字都敲在他心上,字字句句都和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如出一辙,让他无法反驳。

她说:“你走吧,我要留下来,留在昭阳哥身边。无论我们以后和谁在一起,可能都比现在这样好。现在这个样子,我太累了,我没力气同时负担两种感情了。所有的快乐都回不来了,我们面对对方,中间隔着两个人的自责和后悔。如果我们能各自生活的简单轻松一些,是不是更好……

“昭阳哥对你对我,都是同样重要的人,我没法想象,如果真的失去他,我们要如何面对对方。无论昭阳哥清醒还是不清醒,我都想留在他身边。现在在你们之间,我得选那个最需要我的人。原谅我,不能跟你走,现在不能,毕了业也不能。我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再见到你,或者说,我不确定是否还能再见到你。所以,你就不要再说任何会想念我这样的话,因为我不想再记挂着你,那样会让你和我的日子很难过,不是么?”

她的表情始终淡淡的。邵声心底一个声音大喊着:留住她,没有她,你就再也不是你自己了。另一个声音冷笑道:你已经不是最初的你了,能带给她的只有担忧和难过,是否还能带来一丝快乐?

他握着两天后出发的机票,仿佛被谁推着,一步步走到悬崖边缘。

第二天,邵声去了医院,穿上探视服,换了鞋套,在护士的引导下去向傅昭阳辞行。重症监护室宽敞整洁,然而白茫茫一片的床帐与仪器透着冰冷和压抑。每一位患者都双目紧闭,只有监测仪上变化的图像和数字还显示着一线生机。邵声进来前有中年男子跪在医生面前哭得撕心裂肺,他妻子遭遇车祸,面对数额庞大的费用催缴单束手无策,唯恐医院终止治疗,将妻子迁出重症监护室。但此时邵声听不到这些喧嚣和吵闹,他忧心忡忡,唯恐这一面会成为二人的永诀。

回到公司的宿舍时,莫靖言已经等了多时。邵声前一晚整理了行李,黑色软面箱挂着名牌摆在门厅里,贴了公司的标签。她便在箱子旁坐着,脚边两只纸口袋里放着衣服和一些随身物品。

“我东西不多,不过觉得,还是应该等你回来,说一声再见。”莫靖言欠了欠身,“你去那么远,得好好照顾自己。别人都说那边治安不大好,你要多注意安全。”她又絮絮地说了些什么,邵声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但脑海中却连不成完整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