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朝诏下辞金屋(第3/4页)

说着就要扶起我。我一抬头,沈羲遥正弯腰去捡那地上已成两段的碧玉木兰簪。他的身形有些迟疑,那双手,微有些颤抖。终于,沈羲遥走到了我的身边,他从张德海的手里接过了我的手,轻轻的牵引着我向寝殿走去。在他的手碰到我的手指的那一刹那,我有些发抖。

沈羲遥只瞥了我一眼,我便镇静下来,任他拉着缓慢地走着。一时间,周围的空气似凝结住了般,只有我鞋上的铃铛,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在孩子生下前,你好生的待在这蓬岛遥台。”

看着我在惠菊他们的服侍下在床上躺好,沈羲遥不带任何感情地对我说。我抓着被角使劲点了点头。

沈羲遥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至于那些旨意,明日早朝即会颁布下去。当然,也是在宣布你已有孕之后。”

没有说话,依旧只是点着头,看着已经换过的被子上的图样,这是坤宁宫里那床百子千孙被。

“最后,”沈羲遥顿了顿,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脸稍有苍白,神情也不若先前的自然。

“如今的你,只是名义上是我大羲的皇后了。”

我一怔,旋即笑了:“罪妇知道了。”

“不要叫自己罪妇。”沈羲遥用十分不悦的声音说道:“朕已赦免了你。”

我轻叹一口气,微弯了身子道:“臣妾谨记皇上教诲。”

我听到一声叹息,虽轻,却震人心魄。然后我看见那玄色龙袍一摆尾,就消失在我的世界中。回头,虽满室繁华,却是满心的凄婉缠绵,如丝如缕,萦回不绝。

之后的数日里,我再没有见到沈羲遥,每日里身边是大批的宫女太监,还有太医院里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御医相随。其实我根本没有出过自己的寝殿,甚至下过那张华丽舒适的龙凤交颈牡丹花开的乌木大床。

我的心很平和,父亲的死我已经埋在了心底。

沈羲遥那六道诏书已经颁布下去,世间众人在感叹父亲去世的辉煌后,又增添了对我凌家的尊崇和艳羡。那诏书在别人眼中是皇帝的眷慰,可是在我的眼中,却是他沈羲遥赎罪的表示。

罢了,一切都忘却吧。我后悔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如今,我是只为我凌家而活了。

还有,我的孩子。

数日里躺坐在床上,目光所及不过一室奢华,金甍琼闼,玲珑轩窗。屋内虽燃着清新的茉莉香,却因极少开窗,连日里积下了沉闷的气息。

我靠在水红色榴花丝缎羽枕上,手里一针一线细细的绣着一个小孩穿的肚兜,用的是鹅黄底色,绣的是一朵粉嫩的半开的芙蓉。

惠菊端了补品进来,浅笑地看了许久正专注手中活计的我,直到我停下要歇歇,她才上前:“娘娘,先喝了这安胎药吧。”

说罢递上一只琥珀银边碗。我皱着眉看了看里面浓稠的墨色汤汁,此药极苦,每日里却要饮上三次,每次对我来说都似噩梦。可是,它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平安而制,亦是为我凌氏一门平安而制。我怎能不用?

缓慢的接过,有些不情愿的送到嘴边,却是怎也不愿饮上一口。

惠菊“扑哧”一声笑起来:“娘娘还怕吃药不成?”

我摇摇头:“怕是不怕,只是这药极苦,实是难以下咽的。”

惠菊走上前一步拿起我搁在身旁的那个肚兜,含笑说道:“娘娘,古人云良药苦口。娘娘就是为了小皇子,也要忍耐着喝下啊。”

我嗔怒地看着她:“谁说是皇子了。”

惠菊“呵呵”一笑:“娘娘怀的肯定是个皇子。”

我看着她甚是确定的表情摇了摇头:“才两个月,太医都诊不出,你又如何这样说呢。”

“奴婢相信娘娘怀的是个小皇子,这普天下所有的人都是这么盼望的。”

我笑起来:“这丫头,越说越大了呢。若说是你想我还信。可是别说着普天下,就单说着后宫,又能有几个是希望我生个皇子呢。”

说到此不由哀婉,看了看天光透过雕花窗棂投进的明媚秋光,心中却是凄凄。见我神色暗淡下去,惠菊似是慌乱起来。

“娘娘,真的是百姓都期盼呢。皇上已因娘娘有孕颁下赦令,凡非罪大恶极者,均无罪释放。如此看来,只要娘娘产下皇子,皇上更是会大赦天下的。”

惠菊说得激动。我看着她,心里也是波澜起伏。

大赦天下……他是为了这个孩子积德吗?还是……为他自己?

手搁在了小腹上,似乎能够感受里面那个小小的生命。

我温和一笑,拿起身边那只药碗,一仰头喝了下去。

是啊,良药苦口。

惠菊笑盈盈得接过空碗,又奉上蜂蜜水。我慢慢地饮着去冲散口中的苦涩。

惠菊突然就开了口:“娘娘,这肚兜绣得是不是有些大了?”

我抬头,她手里鹅黄一片,我摇摇头:“不大,正好的应该。”

惠菊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娘娘?”

我一笑,伸出手拿过那只肚兜,看着上面温暖的鹅黄,那朵芙蓉还有最后一瓣未绣。随手就拿起了针线,微眯了眼,一针下去,我慢慢地说道:“这是绣给玲珑的。”

惠菊似是愣了一下。我没有理会她,眼睛专注地看着手上的丝线,轻盈的游走,惠菊迟疑了很久像有话说。

我一偏头:“怎么了?”

“娘娘,小公主已经被柳妃娘娘抱回去了。”惠菊慢慢地说着。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毕竟是她的孩子。不接回去也说不过去。”

心里却是冷笑,柳妃此举,恐也是为了讨太后欢心吧。

惠菊手轻轻搓着,神色很是犹豫,嘴轻颤着,口中似还有话,可是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心突然有些慌乱。放下手中的东西我看着惠菊,用一种不由自主的发颤的声音说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娘娘,没什么事。”惠菊脸色稍有苍白,却是强带了笑对我说道。

我一惊,她这样那就一定是有事了。

“说。”我直了直身子,目光中带着压迫看向惠菊。

惠菊不敢看我,眼神四下扫着:“娘娘,真的没什么。”

“不说是么?”我加重了口气中的严厉,看着惠菊,突然一掀被子就要下床。

“娘娘,您这是……”惠菊慌忙地走上前:“娘娘,您身子不好,是不能下床的啊。”

我的一双腿已下了床来,惠菊轻按着我的肩,我坐在床边,身上只着了单衣,微有些冷。

我紧紧地盯着她:“你这般神色,若说一切正常,只当本宫是傻子了。罢了,你即不说,那本宫只有自己去弄明白了。”

“娘娘,”惠菊“扑通”跪在我面前:“娘娘,是奴婢错了。可是,皇上有令,是不让告诉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