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览尽经年恩仇事(上)(第2/4页)

“太医怎么说?”他突然问了一句,我看着他,他的眼窝有些深陷,略带瘦削,眉宇间有掩藏不住的焦虑和忧心,还有点点的不悦。

我想,这份忧心,应该不是仅仅来自玲珑的病,也不会是皇室的私事。对于他一个帝王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这个如画的江山。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上前一步,拿起身上的一方丝帕为他擦拭着衣上未干的雨水。

他愣了片刻,有些不自然和僵硬。我一笑,在离他这么近的位置,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出的龙涎香的气息,还有雨水生冷的味道。

“皇上可是为了西南的战事忧心?”我抬头看了他的眼睛,他闪过一片讶然,我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丽妃迟迟没有晋位是我猜测的唯一根据,虽然之前她的父亲倒是打了几次的胜仗,可是进入蜀地的崇山峻岭之后,就鲜有什么消息传来,丽妃之前的得意也渐渐的消退。后来是因了父亲的病和之后的事,我什么都不去想不去顾及,此时,一切都静下来的时候,才突然都能了悟。

沈羲遥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注视着我的眼睛,我没有躲闪,他终叹了口气,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西南那边……”他的声音低沉,眉头紧皱,手也不由得握成了拳。

我看出了他心中的不甘与气恼,却也是无可奈何的惆怅寂寥。

“朕不知对孟翰之说过多少次,蜀地不同寻常,要他谨慎再谨慎,可是,还是被之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如今可好了,大败,三千首骑全军覆没!”

沈羲遥额上青筋隐约可见,看得出他压抑了许久,许是从得到这消息就开始了吧。可是那朝堂之上他不好如此的发作,毕竟是要端着君王的气势,什么都不能表现出内心的乱,要起着安定民心的作用。

他也是不易,毕竟羲赫受伤,我的二哥又必须镇守西北,朝廷中不是没有新的将领,但能担起镇守边境重责的,却没有。

沈羲遥用孟翰之,并非不妥,毕竟是老将。但是孟翰之的弱点,他也是知晓的。此次失利,应该怪那孟翰之的轻率。作为帝王,三番五次地叮嘱之后,还出了这样的事,他怎能不发怒,怎能不痛心?

不过,如今的他,却也不再是当初与父亲公然在朝堂上起争执的少年皇帝,若他那时能若今日,恐怕我也是不会进宫来了。

我倒了杯茶递给他,那是静心提神的药茶,盛在白玉琥珀的碗中,褐黄的颜色,散着淡淡的清苦气息。

沈羲遥接过看都没看喝了下去,随后就皱了眉抬头看我:“怎么这般苦?”

我一笑:“不知可抵皇上心中之苦?”说话间取了用同样的碗盛了蜂蜜水给他:“换一样,如此才能更感甘甜。”

沈羲遥一愣,手上微有些停顿,不过还是接了那蜂蜜水过去,停在唇边久久却不饮。我没有看他,只是拿起了那件肚兜就着烛光绣起来。

“怎么这光这么暗?”沈羲遥咕哝了一句,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已将那手中的蜂蜜水放下,却是半滴未进的。

“朕想让你二哥出征,你觉得呢?”

沈羲遥走到我的面前,拿起桌上一根银针挑了挑那灯芯,“噼啪”一声,爆出好大一朵烛花,殿内也明亮起来。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肚兜,还有几针就绣好了。这半开的芙蓉绣在鹅黄的布料上是最好看的,鲜嫩柔婉,清新淡雅。

“皇上,若论起西南,裕王才是最适合的人选。”我平静地说着:“臣妾的二哥虽有经验,却到底比不上裕王。先前一直没有敌寇也多半是有王爷的震慑。如今王爷的伤应是好了的。”

心里不是不想为二哥争取这机会,更不是怕那西南的凶险,毕竟二哥胆识和计谋均过人。可是我已经知道了树大招风、功高震主的下场,再加上二哥刚接到了迎娶长公主的诏书,此时更不能出了风头。

“朕是想让羲赫去的,可是太后那边……”沈羲遥停顿了片刻:“太后希望是你二哥去,毕竟,他要做驸马,是该再立一功的。若这次大胜而归,就立即为他和静娴长公主完婚。”

我一惊,执意要二哥去,这立功的理由似是牵强,毕竟国家的安危较之这虚无的功绩实是重要得多。虽然,不论二哥还是裕王,我坚信都一定可以击退敌寇的。

我点了点头:“臣妾在此替二哥谢过皇上了。”说完就要跪拜,心中喜忧参半,还有些许的疑惑。

沈羲遥一把拉住了我不要我行礼,“太医这几日都怎么说的?”他的眉头稍有舒展,声音也柔和许多。

我看了看自己淡淡地说道:“太医只说要臣妾好好的休养,一定要臣妾在床上躺着。可是,这样实在是难熬。”

说完自己笑起来,沈羲遥却突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被他一把带入怀中,一抬头就看到他的眼睛。

“既然太医都这样讲了,你最好是不要下床。”他说着就将我抱回到床上,为我盖好了锦被,又盯了我许久,不知为何摇了摇头。

我突然就想到,是什么原因让他来到了这里,毕竟很多天来他是从未上过这蓬岛遥台的。本想开口问,可是又觉得好笑,问了做什么,这天下,哪里不是他想去便去的。

“你好生的养着,别忘了,你凌家的兴衰荣辱都在你的手中。”沈羲遥的口中有故作的冰冷。

他已是背对着我,完全不若之前的那个他了。

我微一笑:“臣妾从未忘记。”

沈羲遥缓缓地走到门边,手在门上停留了片刻,似要说什么,可是他还是没有说出,我看着他的背影,有着萧索和孤寂。

其实,帝王也有许多的无奈,也有身不由己之时吧。

“皇上,”我低头看了看那件即将完成的肚兜,轻柔地叫住了他。

沈羲遥没有回应,只是微偏了头。

我的思绪飞到了遥远的从前,回到了玲珑刚出生时,我和他在坤宁宫里的那段时光。

嘴角勾起一轮新月,柔声道:“皇上,臣妾思念玲珑,还望皇上准允臣妾见见玲珑。”

沈羲遥已完全背过身去,他的声音很久后传来,带了些许的悲伤:“过几日吧,你身体好点了,朕会安排的。”

一连数日在太医的悉心调理下,我的身体愈发好起来,面色也不若之前那般的苍白无色,脸颊上也多了一抹绯红颜色,惠菊直说好看,气色也逐渐舒朗起来。

半月时光飞逝,其间让惠菊去打听了玲珑的情况,果然在那日沈羲遥回去之后,照看的人手增派了不少,柳妃竟也能拖着“孱弱”的身体亲自照看起来。我的心也终于放下许多。

几日里多坐在屋里,太医是不许我出去走动的,只好自己寻了事来做。给玲珑的小肚兜已绣好,让惠菊跟内务府要了最轻软的缎料和最细的蚕丝,我总是半靠在苏绣弹花葫芦莲藕的金丝羽缎大方枕上,一边给我未出世的孩子制着小衣服,一边与惠菊闲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