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布屐麻衫我自甘(下)(第3/19页)

羲赫抱拳道:“多谢张大哥了。”

黄大哥似想到什么:“其实我们周围几个村子里的私塾正缺一位先生,若是谢兄弟愿意,可以去试试。而且学堂离此处不远,就在村前,只是银子比如不如在官衙中多。”

羲赫眼睛一亮:“这个我倒愿意尝试。”

张大哥看着羲赫笑道:“听闻进学堂做先生,也是要考一考学问的呢。”

黄大哥担忧地道:“我听说会考四书五经,还要作诗呢!”又补充道:“这间学堂在四里八乡还颇有名,对先生的要求也高。”

羲赫看了众人一眼:“四书五经我还记得住些,而作诗嘛,也还能凑合试一试。”

张大哥似来了兴致:“我偶尔也会做一两首,不过他们都说是打油诗。”他说着抓抓头发笑着:“我们师爷做的诗,那才是好呢。不如谢兄弟你做一首,我请师爷点评点评?也许他能写封举荐信,这样你做先生也容易些。”

羲赫欲拒绝,但张大哥一再要求,便只得答应了。

他想了想:“请他点评倒不是不可,只是这里没有笔墨。”

黄婶忙道:“有的,之前我们描花样子,家里有一些纸和墨。”说着便找了出来。

羲赫实在无法再推脱,只得硬着头皮走到桌前。

我见他为难,知道他心中担忧,上前一边为他研磨,一边低语道:“你随便做一首便好,想来不会有事。”

他点点头,挥毫在纸上写下: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
                    刺绣五纹添弱线,吹葭六管动浮灰。
                    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放梅。
                    云物不殊乡国异,教儿且覆掌中杯。”

我看着那诗,这诗做得甚好,且字也不错,虽然他已经改变常用的字体,但是毕竟十几年练下来,不会不好。

我轻轻笑了,若是他愿意,哪个做不好呢?

张大哥拿起纸来仔细读了又读,眼中的敬佩越来越重:“谢兄弟,你这样的才华,不去考功名,实在可惜了啊。”

羲赫向他抱拳:“不瞒张大哥,我实在不喜官场,只想做个山野间的村夫。还望张大哥谅解。”

张大哥摇摇头,连叹可惜,却没有再提此事。

回家路上落下雪珠子来,却不大。我捧了一盘汤圆,正是之前自己亲手包的。黄婶专门挑出来,让我带回家中煮来吃。

羲赫一路都不停地望着那汤圆,我看到他眼中的期望,当下浅浅而戏谑地对他道:“在婶家没吃饱吗?”

他揉揉鼻子笑道:“吃饱倒是吃饱了,可是没有全饱呢。”

我嗔怒地看他一眼:“没全饱是什么意思啊?”

他指指肚子:“我看到黄婶将你包的留出来了,自然是留一点吃汤圆啊。”

我正走进房门,回头看一眼他:“那你得劈柴烧水哦。”

他朝我回应地一笑:“遵命。”说着去屋后了。

我突然闻到一丝淡淡幽香,不由道:“是屋后的梅花开了么?这样香!”

他闭了眼细细闻了:“我倒没闻到什么,你先进屋去,我去劈些柴来。”

我走进屋子将水烧上煮汤圆,袅袅白气中传来淡淡幽香。我一惊,回过头去。只见羲赫一手抱了捆柴火,另一只手上拿了一枝初绽的梅花。

“真的是梅花开了。这是好兆头呢。”他在水汽中朝我温柔地笑着,我突然觉得这一切仿若梦境般不真实起来。好似天一亮,这美梦便会醒来,徒留伤感与回忆。

“薇儿,就这梅花做首诗如何?“羲赫建议道,自己先说起来:

                    “黄钟应律好风催,阴伏阳升淑气回。
                     葵影便移长至日,梅花先趁小寒开。
                     八神表日占和岁,六管飞葭动细灰。
                     已有岸旁迎腊柳,参差又欲领春来。”

我看着那仿若蜜蜡珠子般的花朵,婉若一位睡着了的仙子,那么静默与嫣然。还有馥郁的花香,沁人肺腑。不由应和道:

                     “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擅板共金樽。”

我端了汤圆到右偏房中,这里一般用作书房。只见羲赫正在木案前画着什么,那枝梅花已经被他插进窗边一只窑变釉双卷草耳瓶中,散出幽然香气。

我将汤圆放在一旁平日的圆桌上走过去看他。只见雪白的宣纸上绘出根骨清奇的九根梅枝,每枝上皆以白描笔法绘出九瓣九朵梅花来。他没有看我却道:“今日风和日丽,自然是用红色的。”

这才将第一朵梅花的第一瓣染成绯红。

“待冬日过了,这幅《九九消寒图》也就完成了。薇儿,你每日来填色如何?”

我走上前,想了想,又铺开一双洒金红纸,拿起他之前绘图的细羊毫,写下一横。

羲赫接过我手中的笔,朝我神秘一笑,在另一张上,写下一撇。然后神秘笑道:“待九九过完,看看我俩心中所做是否能对上。”

我在西番莲缠枝纹青花笔洗中细细荡着毛笔,看红与黑的墨色在笔洗中仿若轻烟般荡漾开去,又如爱恋中的男女交缠,不由道:“那这对联,可要你来写了。”

他仔细吹着宣纸,闻言笑道:“对联还是我们一人写一半的好。待到春日挂在厅堂中。”

我点点头,将汤圆端到他面前:“快趁热吃了,明日一早不是还要教黄大哥射箭的么。”

如此日日白天我做些绣活,羲赫教黄大哥射箭,偶尔与他进山打猎,晚上我们为图上的梅瓣染色,将对联书写完全,日子过得简单平和,却令心有了依靠。

不觉一个多月过去,这日黄婶的女儿女婿相携来到黄家村,同行的还有一位灰袍白衫蓄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

张大哥带这位公子到了我们居住的地方,说是想见羲赫。彼时羲赫正在后屋练剑,一套回风拂柳剑正好舞到极处,身法剑法,俨如流水行云,飘逸轻灵。剑气却强,带得屋后几株梅树上积雪飘洒,点点落在他周身,转瞬化做不见。

“谢兄弟好剑法!”张大哥赞叹起来。又道:“谢兄弟,这是我们府衙的师爷,上次他看过你的诗,便一直想见你一面呢。”

那男子微微颔首,抱拳朝羲赫一笑:“在下刘振邦。”

羲赫还礼道:“在下谢羽桓。”又指着我道:“这是拙荆。两位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