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历尽百事两相依(第3/5页)

与此同时,前方战事也进入紧张之际。

这一日,月上柳梢时我正坐在西窗下喝安胎药。那药盛在一只血玉琥珀碗中,黑漆漆得令人难以下咽。

“娘娘,您就一口气喝了吧。”蕙菊笑着捧上一盏茉香甜蔗糖:“这是最甜的,您一喝就把它吃了,保管忘记那苦味。”

我皱起一张脸看着蕙菊:“你是不知道这药有多苦。”

蕙菊吐吐舌头:“闻着就苦呢。”

“那你还让我一口气喝完。”

“要是一点点喝才难受呢。”蕙菊像哄孩子般:“您眼睛一闭,鼻子一捏,喝下去就好了。”

我苦笑一声,将那碗推给她:“那你喝喝给我看看。”

蕙菊“扑哧”一笑躲开道:“奴婢又无孕,才不喝呢。娘娘快喝吧,煎了好几个时辰呢。”

“是啊,”我叹一口气:“就是因为煎了好几个时辰,所以苦味全出来了。”我看一眼那黑糊糊的药,无奈再叹一口气。

“每次你都是这样喝的?”沈羲遥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与蕙菊都吓了一跳。

“臣妾参见皇上。”我正要行礼,他已经将我扶起。

“赶紧喝了。”他故意虎起脸。

我摇摇头,撒娇道:“太苦了。”

沈羲遥点点我的鼻子,朝蕙菊道:“你去备些吃食来。”

我看着他:“皇上还没用膳?”又看看天色:“已经这样晚了。”

沈羲遥面上难得有轻松之色,他点点头:“前头事太多,不过好在都是好消息。”

这是他第一次与我说起战事,毕竟是羲赫领兵,那是我与他都不愿触碰的禁地。

我做出欢喜的表情:“那真是太好了。”却不能多问。

沈羲遥牵过我的手,目光落在我的小腹上,我见他抿了抿唇,喉结动了动,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拿过那碗药在手中摩挲,好半晌才笑道:“看到这碗,朕想起一桩事来。”

“什么?”我问道。

“当年朕希望你能尽早有孕,专门吩咐了太医院调制助孕的汤药。又难为情怕你知道便嘱咐了他们不许说。”他看着那血玉碗道:“那份药材有些特别,必须得用红珊瑚制成的碗装。朕素来不喜欢珊瑚,宫里便很少,因此还让他们赶制了一批。如今看到这血玉碗,与那红珊瑚碗倒有几分相似。”他将汤药递给我:“那药虽然不知有没有效,但希望这安胎药无论多苦你都喝下去,为了咱们的孩子,忍一忍吧。”

我被他的话震住,那个红珊瑚镶银碗我并非没有印象,还曾以为它是防止有孕的药物,后来因为误会沈羲遥毒杀了父亲,也曾认为那是慢性毒药,心里不是没有怨怼。如今听他说出真相,除了震撼也有自责,怪自己不信任他。若是,若是当年的我能对他给我的真情有信心,是否后来也会不一样? 

沈羲遥的眼神温柔得仿佛春水般包裹着我,我定定接过碗一饮而尽,甚至没有感觉到苦涩。

“皇上⋯⋯”我的眼睛却微微湿润,不知该说什么,却在张口间,被他喂进一块蜜饯,满口都是香甜。

蕙菊打了帘子走进来,正巧看见,忙要退下。沈羲遥笑着唤住她:“可是准备好了?”

蕙菊连连点头:“回皇上,小厨房做了四样菜,另有一份香米紫薯粥,现在要传吗?”

“传吧,朕有些饿了。”沈羲遥拉住我的手:“薇儿若是有胃口,也陪朕再用些?”

我含笑应了,蕙菊忙将吃食端进来,又为我们布菜。

如此一室和谐温馨,令人沉醉。

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张德海的声音充满了激动与兴奋。

“皇上,大捷,大捷啊!”

“快说!”沈羲遥搁下筷子,一脸兴奋。

张德海带着室外暖暖的微风,一进来便叩拜道:“皇上,前线来报,裕王在沧州打败回鹘大军,更虏获了回鹘世子狄修齐,如今已安排兵马将其押解回京。”

沈羲遥满面惊喜,站起身连道了三个“好”字,之后一晚上都难掩笑容,想来心中十分满意。

我却暗暗为羲赫担忧,刀剑无眼,他立了大功,可这大功的背后却一定有颇多凶险危难。更何况此时他虏获了回鹘世子,必会引起回鹘的激烈对抗,战事也会进入一个紧张而关键的状态的。

更换寝衣之时,我独自跪在屏风后对着窗外一轮明月祈祷,望他小心珍重,平安归来。

心中有了牵挂难免会忧思多虑,连着几日膳食用的都不好。又不知为何,前期孕中的反应并不强烈,但在那日听到消息后反而严重起来。终日里都觉得恶心反胃,吃进去的东西大半都会再呕出来,一点荤腥气息都闻不了,终日里十分难过,连带着人也消瘦不少。沈羲遥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这是怀孕之人会有的反应,没有他法,所以御医开了安神健体的方子,又仔细嘱咐了饮食上的禁忌。

蕙菊格外小心,每样食材一定亲自检验,在吃食上玉梅也想尽花样,根据御医的嘱咐,膳食以清淡为主,水果只选新鲜的,鱼虾能助孩子聪慧,她便将鱼肉剁得细细的,加入其他调味料掩去气味,我便也能吃上一些。

御医说我神思过虑,夜里多梦,嘱咐每晚睡前饮一盏鲜牛乳,放苹果在床头,这些都有安神的功效。

一日晚膳后,沈羲遥在坤宁宫东殿批阅奏折,我坐在一边的贵妃榻上缝制一件小袄。两人之间虽无对话,但也不觉得尴尬无趣,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温馨和谐。

张德海轻手轻脚走进来,行了礼,小心看一眼我,又看看沈羲遥,欲言又止。

我看着张德海左右为难不敢说话的样子,又算算时辰,微微一笑看着上面专心于奏折的沈羲遥,问张德海:“皇上今夜翻的是哪位妹妹的牌子?差不多到时辰过去了。”

张德海的脸笑得像一朵菊花:“回娘娘话,今夜是柳妃娘娘侍寝。”

我“唔”一声,将手上活计放下,蕙菊忙过来扶起我,柔声道:“娘娘也该休息了。牛乳和燕窝都备下了,娘娘想喝哪个?”

沈羲遥搁下笔看着我,皱了皱眉:“薇儿近来还是不能安眠吗?”

我苦笑着不说话,蕙菊恭谨道:“回皇上话,娘娘的反应还是有些重,每日吃下的大半都会吐出来,又总觉得饿,十分煎熬。夜里辗转难眠,牛乳的效果并不佳,只是好过没有。”

沈羲遥蹙起眉头:“孕期反应不都是前三个月吗?还是有旁的原因?”

我勉强笑一笑:“臣妾问过,御医说因人而异。有的一点都无,有的怕是要到生产之时呢。”我顿一顿叹道:“听母亲说,当年她怀我们兄妹时反应都十分重,看来臣妾是像母亲了。”

沈羲遥拉起我的手,语气中有深深的怜惜与难过,“薇儿受苦了。”他揽我入怀,小声在我耳边道:“其实前线没什么凶险,你何必牵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