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钻灶(第3/6页)

她腼腆地叫了他一声,“别闹了,进来吧!”阖上槛窗收回身,心里开始弼弼急跳。

他如蒙大赦,很快推门进屋,搓手傻笑着,“你睡吧,我坐会儿就走。”

坐会儿就走,这是要走的模样?她往内侧挪了挪,“别装了,上炕吧,回头着了凉还得要人伺候你。”

他喜出望外,快快乐乐嗳了声,手忙脚乱解纽子上脚踏。驱身瞧她,她很不好意思,偏过了头不愿意看他。

他蹬了靴子钻进被窝,女孩儿的褥子一沾即香,比他那里的更温暖柔软。他侧过来面对她,见她放不开,咧嘴笑话她,“你还会害臊呢?有什么可臊的,咱们以后要做夫妻的,你这么拘束,怎么处?”

颂银听他这么一说故作大方,“我只是有点累,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害臊了?咋咋呼呼的,还不睡?”

他却孩子气了,推了她一下,“那你瞧着我呀。”

她故意闭上眼睛,“你有什么好瞧的,难道长了两个鼻子四张嘴?”

他委屈道:“我没什么好瞧,你还从北京赶到承德来?”

敢情她主动些就被他拿了话把儿了?她转过头恶狠狠瞪他,“你再说!”

他吓了一跳,“我不说了,就想让你瞧瞧我。”

这么爱被人瞧,不过仗着自己长得好看。颂银无可奈何转过来,黑暗里双目炯炯,“瞧着了,又怎么样?”

“你瞧我一夜好吗?”他小媳妇似的,花枝乱颤的模样,“你瞧着我,我就觉得自己被待见,我心里高兴。”

颂银有时很难理解他的思维,他号令禁军的时候是威风凛凛的一品大员,在她跟前就变成了需要疼爱的小可怜。她伸出一条胳膊,颇有威仪地吩咐:“过来,枕着。”

他像条蛇一样游进她怀里,颀长的身躯一点儿不笨重,灵活,协调性奇好,枕在她手臂上,眨巴着眼睛望着她。

“暖和不暖和?”她傻乎乎问,脑子有些糊涂了。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在外头呆了太久,还是觉得冷。”一手试探着往上攀,攀到她腋窝底下,小声哀告着,“你给我渥一渥吧!”

颂银不疑有他,抬起一臂说好,一面抱怨着,“到底刚立春,外头寒气还没消,你想进来就明说,何必拐弯抹角,看冻着了吧?”

她在专心责备他的时候,他开始神思恍惚,手也不太老实,略微动一动,触到那圆弧的曲线,不该紧张的地方又紧张起来。毕竟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他诺诺答应着,反客为主,把她搂进了怀里。

颂银咦了声,要说话,他低头堵住了她的嘴,辗转好一通缠绵。他很聪明,无师自通,比方这种男女之间的互动,他只要摸着了诀窍,绝对可以挥洒自如。颂银被他亲得七荤八素,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在他身下了。

他轻轻喘息着,拿手扒拉她的衣领,“你戴着同心玉吗?”她的脖颈在昏暗里瞧不真切,只看见一个隐约的,莲瓣一样的线条。顺着那线条往下,终于发现他的索子,牵出来,是水一样透亮的坠子。

她说:“原先没脸戴它,觉得自己不受你家里人待见,硬要留下很丢人。我想过还给你,几回了,老狠不下心肠来。你说,收回去了会不会转赠别人?”

他嗤地一笑,“你的气性儿呢?我以为你宁可砸了也不便宜别人的,没想到竟还打算还给我。”

她撅起了嘴,“那不是你的传家宝嘛,老太太说遇到对的人,把心留给人家的,我把它砸了,老太太不打上门才怪。”

“你不跟我,我连心都没了,要那玉做什么!”他照准那撅起的嘴狠狠来了一下子,吻着吻着还嫌不够,她领下的香气更馥郁,他已经觊觎了半天了,终于拿小指挑开了一点儿,“我亲亲脖子行吗?”

她仰起纤细的脖颈递给他,丝毫没有做作,嘴里轻声说着,“你亲了我那么多地方,我的清白全交代给你了,往后可不能赖账。”

月正当空,一丛云翳缓慢移过来,遮住了月亮的半边脸。所幸这个院子归内大臣独住,有点什么动静也不必强自按捺,只听隐隐约约有哭腔传来,忽然啊地迸发出一声尖叫,是女人的嗓子,“疼死爹了!”

爱一个人的时候问自己,究竟能为他做些什么,也许仅仅是付出,令他快乐。听说男人爱上女人只需一瞬,女人爱那个男人却是永恒。容实这样的爷们儿和那些人不同,玩世不恭,又守旧冷情,奇异的是居然还带着小鸟依人的婉媚,对待爱与不爱有截然不同的态度。别人瞧得上他,他瞧不上别人,所以姻缘艰难,只有她来和他凑合。与其说对他有信心,倒不如说对自己有信心。颂银自觉不输四九城里任何一个女人,如果他有一天移情别恋了,只能说明他瞎了眼。

有人燕尔新婚,有人心灰意冷。佟府是高门,家丁长随不少,门户却守得不严。正正经经陆地上走的能拦阻,问一问找谁,什么是事儿,墙顶上来去的却看不见管不住。燕六爷以前能飞身夜闯紫禁城,一个区区的佟家不在话下。然而他进来了,入了颂银的院子,她的闺房却空着。外间一个使唤丫头睡得人事不知,里间的秀床上枕褥摆放中规中矩,可知人走了很久,炕都凉了。

他双腿无力,在月牙桌前坐了下来。他惦记她的伤情,微服出宫想来探望她,结果人去楼空,原来她一直在骗他。他觉得恨,帝王威仪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从来不在她心上。这回的事,他早就起了疑,她这么机灵的人,怎么可能听慎妃的话钻灶膛!果然都是假的,她是诈伤告假,一个人逍遥去了。

他紧紧攥住拳头,上哪里去了,他自欺欺人不敢深思。可是心里想回避,脑子却避不开。承德离京四百六十里,一个官小姐,马背上颠簸也在所不惜,她去找她的心上人了。

一段感情牵扯上三个人,到最后终究是伤。从开始的戏谑到现在的不可自拔,越得不到的东西他越要得到。他是皇帝,主宰江山,万民臣服,为什么拴不住一个小小的佟颂银?就因为她是人,不是没有思想的物件?既然有思想,她不斟酌掂量吗?依附他,做他的皇后有什么不好?她不为前程考虑,也不为家人考虑了。

他霍地站起身,怒不可遏。想抄了佟府,想把和这件事有关的所有人都凌迟处死。他们居然联合起来戏弄他,容实、颂银、甚至佟述明!他这个皇帝在他们眼里还有尊严吗?

他回宫,把御桌上的摆设全都扫落在地上,御前的人吓得跪地不起,只有陆润敢上前来劝慰,“主子息怒,这事不宜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