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丁敏君扶着身旁的汉白玉石桌, 弯腰呕地撕心裂肺, 早上吃进去的咸鱼粥似在胃里翻江倒海, 一股股难忍的酸水直冲嗓子眼涌上来,她身子晃了晃, 被着急过来的杨逍满怀抱住。

他一手横过她的腹部帮她稳住身形, 另一只手放在她背后轻轻拍打, 皱着眉头担心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昨日夜里着凉了?”

说到这里,丁敏君便不由得一阵耳热。他们现在住的院子里原先有一个专供洗漱用的浴房,地方也算宽敞, 不过在成亲之后, 杨逍又在某天命人将其拓宽了一倍有余,还在里面修建了一个极大的方形浴池, 悬挂薄纱罗帐,屏风、躺椅、木几、贵妃榻等物一应俱全,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他的用意来,这不,昨天便被他迷迷糊糊地哄着胡闹到了半夜, 也难怪他会这么问了。

丁敏君羞赧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臂,拿眼去斜他, 而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着急过头了手臂不自觉地箍得有些紧, 以至于让她小腹都有些不舒服了。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复下喉间的那股恶心感, 刚要让他把手臂松开一些,便听到王难姑先她一步急急地开口道:“杨左使!”

突然听到她叫自己,杨逍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去, 却见她脸色颇有些严肃地对他说道:“您先松松手。”随后便走到丁敏君身旁,捉起她的手臂探向腕脉。

看着王难姑的动作,电光火石之间,杨逍似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怀中人的小腹,却在发现自己的手臂将她的腰腹勒地衣服都起了皱的时候,心头蓦然一跳,如同被烫到了一般连忙松开手去,想要扶她却突然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才行,无措地僵持了半晌,最后才下定决心似的用右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后腰,就好像托着一个价值连城的古董一样,左手背到身后去紧紧地蜷了起来,无意识间越握越紧。

在王难姑给她切脉的时候,丁敏君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心中也已有了些许猜测,本来还有些不知所措,谁知道在她转头去看杨逍时才发现,这个平日里好像就连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男人竟然绷着一张俊脸,紧紧地抿起了两瓣薄唇,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紧张神色来。

她怔怔地看着他,心中不知怎的突然渐渐冷静了下来,忍不住弯起眉眼,扑哧轻笑出声。

似是被她的声音引回了神思,杨逍低头看向她,关切地询问道:“怎么了?”

丁敏君朝他摇了摇头,向已经诊完脉的王难姑询问道:“胡夫人,如何?”

杨逍也殷切地看着她。

王难姑笑而不语,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转而朝胡青牛招了招手。后者心领神会地走了过来,搭在丁敏君的腕上沉吟片刻,慢悠悠地说道:“唔……大约有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

杨逍被骤然而来的喜讯击中,顿时高兴地不能自已,弯下腰一把将丁敏君打横抱起,在原地转了两圈,也不顾胡青牛夫妇还在场,俯身抵着她的额头亲昵地说道:“敏君,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

丁敏君身子骤然腾空,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用双手圈着他的脖子。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却又被他忘形地转得脑袋一阵阵发晕,等到终于停了下来,不经意间越过他的肩膀看到胡青牛和王难姑二人正戏谑地看着他们闹腾,顿时臊地她满脸通红,连忙用手推拒着杨逍的胸口让他放自己下来。

“你别动你别动!”杨逍见她挣动得有些厉害,虽然自信以自己的臂力绝不会将她摔下去,但却仍然还是会担心,故而急忙一叠声地开口安抚,将她小心地放在了石凳上。

抽手离开的时候,他忍不住半蹲下身,把手放在了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有些不敢相信那里面竟然已经孕育了一个快要成型的孩子。

“已经两个多月了呢……”他喃喃地自语道,话音未落,他突兀地停顿了片刻,抬头直直地向丁敏君看去,却见她在与他的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其为不自然地撇过头去,显然是与他想到了一处。

两个多月,那不就是说在成亲的那一夜就——?!

看着胡青牛意味深长兼之内涵丰富的眼神,饶是杨逍也破天荒地有些脸热,更何况脸皮本就很薄的丁敏君了。于是他握拳虚掩着口唇轻咳了一声,借口有事相商,将他请去了一旁的隔间中。

会客厅中只剩下了丁敏君和王难姑两人。同是女子,丁敏君总算能够稍微放松了一些,脸上也不像方才那般红得厉害了。

王难姑有心调节气氛,故而笑着对她道:“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再过七八个月就要当娘了!”

丁敏君听到后睫毛轻颤,不自觉地垂下眼眸用手去轻轻抚着尚还未显怀的肚子,只要一想到这里面有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她的心中便满得仿佛都要溢出来一般。她忍不住弯起了唇角,笑着说道:“多谢!”

王难姑看着她脸上遮掩不住的幸福与满足,在为她高兴的同时也不经意间想到了自身的状况,眼中飞快地划过一抹黯然,有些羡慕地低喃道:“真好啊……”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的缘故,丁敏君在感知其他人情绪的时候变得敏锐了许多,她察觉出了王难姑话语间的惆怅,不由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王难姑乍然回神,正对上她关切的眼神,连忙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顿了顿,她沉默了一会儿,许是今日亲手诊出了一个新的小生命,又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让她不知怎的忽然有了想要倾诉的,于是怔怔地开口道:“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用毒没个顾忌,总爱在自己身上试验,以至于坏了身子,这辈子……大约都不可能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了。”

这一段隐秘的伤心事埋在她心里已经很久了,从知道自己身子坏了无法怀孕之后便一直如同附骨之疽般时时地啃噬着她的内心。初时痛不欲生,恨自己年少时为何那么不爱惜自己,以至于酿下了这种苦果,甚至有时候还会毫无理由地迁怒于疼惜她如命的胡青牛。后来时间渐渐长了,在她的刻意遗忘下,这种痛苦便也慢慢地深埋进了内心深处,只时不时地回想起来,心仍然会仿佛被揪紧了一般。

然而真正说出口了,却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困难。

许是即将要成为一个母亲了,丁敏君总觉得自己对于王难姑的痛苦极能感同身受,于是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的手,脱口而出道:“等孩子出生了,我让他认你做干娘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