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次日丑时, 更深露重,元军劳累一天,正是睡得最沉的时候, 然而本该寂静的大营却在此时出现了一些异常的动静。

起先是一缕缕似有似无的灰烟, 夹杂着不太明显的烧灼之气,守夜的元兵极为警觉, 在察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四处查看异状的源头,待他看到出事的是存放辎重粮食的黑色大营帐的时候, 顿时面色剧变,一边大喊“敌袭”, 一边拔腿飞跑过去, 可惜他到底还是发现地迟了一些, 烈火旗教众早已在几个营帐四周悄悄点了十来处火头,就在对方刚刚赶到的那一刻, 原本分散的火苗连成一片, 轰的一声腾起了有个两丈高, 变成了熊熊大火。

元军大营中立刻变得一片混乱, 号角吹响,才歇下没多久的元兵一个个从睡梦中被猛然惊醒,连甲胄都来不及披上便掀开营帐帷帘赶出来救火。

出帐的元兵越聚越多,烈火旗此次夜袭的任务已经完成, 若再不撤离,恐怕就要脱不了身了。掌旗使辛然当机立断下令架起喷桶,朝围堵上来的元兵身上喷射黑漆漆的石油,而他自己则双手齐发,掷出一枚枚硫磺火弹。石油遇火即燃,一点点飞溅起来的火星子落到方才被喷溅了石油的元兵身上, 都立时烈焰奔腾,将他们全部烧成了火人。

一时之间,凄厉的哀嚎声接连不止,皮肉烧焦的臭味越来越重,几欲令人作呕。

烈火旗教众一边用火龙开道,一边向大营外撤退,眼见着所有人即将踏出营地大门,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火弩如同寓意不详的扫帚星一般,拖着明亮的尾巴划破漆黑的夜幕,不偏不倚地扎进了其中三个弟兄背负在身后的铁箱中,铁箱里盛满了石油,在他们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携带着发火物的□□已经将整箱石油引燃,进而迅速蔓延到他们身上,让他们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老四!小丁!三儿!”烈火旗其他弟兄见状,纷纷调转头来想要救他们,却听到已经成了个火人的三人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齐声朝他们厉声吼道:“走——!!!”随后他们猛然转身,头也不回地扑向追上来的元兵。

“老四——!”“小丁——!”“三儿——!”烈火旗诸位弟兄眼睁睁地看着三人拿命去为他们争取更多撤退的时间,一个个都赤红了双眼。

第二轮火弩已经迎面飞来。

掌旗使辛然瞳孔剧震,嘶声大吼道:“全都解下箱子抱在怀里!走!我们快走!”

“不要让他们白死——!”

……

丑时三刻,休息了半宿,后半夜起来正在城头上巡逻的罗文素突然惊见远处元军的大营中火光与浓烟并起,知晓定是烈火旗已经偷袭得手,不由得心中大喜,连忙遣人去城中向教主汇报,又点了一千人马亲自出城前去接应。

去时的那条地道因恐被元军发现,所以在烈火旗离开之后,留在城外的五十名厚土旗教众便已经连夜将挖出来的地道填平,因此回来的时候,烈火旗只能从城门进入。

罗文素在与烈火旗诸位弟兄们会合的时候,看到他们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黑灰,鬓发须眉也有不同程度的烧焦,可见此次夜袭任务的艰难。又见他们面上并无任务完成的欣喜之色,反而多有悲切,心中登时便咯噔一声,猜到此次前去的弟兄中,必定是有人留在那里回不来了。

战场之上的生离死别,哪怕早已见过不止一次,却始终无法让人觉得习以为常。

益都城内府衙后院,深夜接到卫兵信报的杨逍和丁敏君立刻睁开眼睛醒了过来,起身迅速穿戴好衣物,在前厅中接见了归来的烈火旗众人。

经过一夜不眠不休的努力,厚土旗和巨木旗终于赶在天亮之前将防御工事修缮完毕,并进行了二次加固。待到了天将破晓的时候,城外便响起了雷鸣般的鼓角声。

元军这次进攻来势汹汹,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劲头,与以往大不一样,显然夜里那次偷袭让他们损失惨重,剩余的粮草已经支撑不起大军与明教继续打消耗战了,若不想这大半月以来的攻袭白费,唯有速战速决,攫取胜利。

一行人奔出府衙大门,分开的时候,杨逍与丁敏君眼神一对,后者朝他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纵身三两步跃上城头,指挥守城的将士用弓箭、滚水、火油、巨石等将企图从城墙攀爬上来的元兵一一击落,而丁敏君则与锐金旗数千教众从半开的城门冲杀了出去。

几百名锐金旗教众一手举盾,另一只手紧握约有一人多长的标枪,锃亮的尖头朝外,呈半圆阵型,顶在最前头开路;紧随其后的另外几百名教众弯弓搭箭,觑准时机嗖嗖放箭,角度极为刁钻,时常有元兵猝不及防间被射中要害,殒命当场。

丁敏君身穿轻甲,骑在一匹毛色棕红的健马上,跟着锐金旗一路冲杀过去,目标直指元军统帅察罕帖木儿所在的方位。

锐金旗诸位弟兄凭着无坚不摧的阵型以及不要命的冲锋方式,硬生生将包围在敌军统帅外面的护卫圈撕出了一道口子,丁敏君趁势左突右冲,眼中寒芒闪烁,死死地盯着前方。

远处骑马立于王旗下督战的察罕帖木儿似乎也认出了她来,面上登时显出高昂的战意,扬手挥退身边护驾的亲兵,单手提着那柄随他征战数年的长.枪,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抢上前去。

丁敏君反手一剑割开一个朝她攻来的元兵的喉咙,随后一拍马背整个人腾身而起,双□□替将对方踢下马去,又借由反力落回到自己那匹马的背上。没等她歇一口气,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逼近,紧接着从斜前方猛然刺出一柄锋芒凛冽的长.枪,在初升的日光下几乎要晃花了她的眼睛。

眼看着那柄长.枪直冲她面门而来,丁敏君神情一凜,急忙将右手的长剑横过胸前,架住来势刚猛的长.枪,与此同时身子向后仰倒,几乎靠在马背上,以此来化解对方那股强劲的力道,随后借着这个这姿势,猛地飞起一脚用力踢在枪身上。

察罕帖木儿只觉得一股沉重的力道沿着枪身传来,震得他半条胳膊都在隐隐发麻,原本被他紧紧握着的长.枪更是差点从手中滑脱,倒飞出去。

两人交手一个回合后同时牵起缰绳勒令马儿后退两步,拉开一段距离。

察罕帖木儿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对面曾重伤过他的汉人女子,朗声笑道:“多年未见,丁女侠依旧如同草原上的格桑花那般明艳动人。”

来而不往非礼也,丁敏君闻言同样朗声道:“王爷亦是英姿不减当年。”

“哈哈哈……”察罕帖木儿摆了摆手,爽朗地说道:“时不待人,本王已经老了,丁女侠倒是一如既往的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