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2/3页)

“我也想你。”

“为什么是0907,有什么意义吗?”

“我的生日。还记不记得,那天,你泼了我一身的咖啡?”

“怎么会是那一天呢?有那么巧吗?”不知为什么,我的嘴里咸咸的,眼泪悄悄地流下来。

“巧什么?”

“那一天也是我的生日。”

“你骗我。”

“是真的。回来我给你看身份证。”

我以为,自从我妈去世之后,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照顾我了。就算是我爸爸和弟弟,我也一直认为,与其说我是他们的女儿和姐姐,不如说我是这两个人的母亲。我只过过三次生日,都是我妈妈在世的时候。妈妈的死,给爸爸很大的打击,有那么十几年,他活得浑浑噩噩,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和小冬,因此也从来没过过生日,甚至有些忌讳谈自己的生日。因为,小冬的生日就是妈妈的忌日。

“小秋……我怎么联系你?”

“我会时时给你打电话的,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我忍着眼泪,因为小卖部的张阿姨跟爸爸很熟,我不敢在她的店里感情用事。

“祝你春节愉快,再见。”

“好好照顾自己。再见。”

我躲到一棵小树下,擦干眼泪恢复情绪,这才提着满满一蓝子菜往家走。快到家门时,我远远的地看见了爸爸,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斜晖耀眼,看不清他的脸。

“爸!”

“回来了。”很奇怪,他没有笑。

“爸,我买了好多菜,今晚我做好吃的给你们!”我上去拥抱他,感觉他的身体很僵硬。

“爸!怎么了?”

“你坐飞机回来的?”他的口气寒冷。

我的心一下子凉到冰点。

“一等舱?”他打量我,好像不认得我,“哪来的钱?”

我不说话。我不怎么会撒谎,尤其是在爸爸面前。

“……嗯……一个朋友借的。我买不到火车票。”

“什么朋友?男朋友?”他冷冷地看我,“他那么帮你,你,付过什么代价吗?”

“我……我没有……”

“跟我走。”他的手像铁钳一般地抓着我,几乎是拖着我,将我拖往街的东头。

很多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们父子。我假装笑,假装不痛,假装在和我父亲散步。走着走着,我的腿开始发抖。因为我知道我爸要带我去哪里。

我们进了小区的卫生所,里面的赵医生是父亲的知交。我进去,看见赵医生正要出门。我父亲上去和他耳语了几句。

赵医生的脸色变了变,吃惊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一脸的为难:“老谢,这个不好办,也不好查……”说罢将我和父亲推进他自己的办公室:“孩子还小,在外地读书不容易,你先听她怎么说,父女之间,没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有话好好说哟!”

他掩上门,悄悄地离开了。

我父亲一直不说话,过了片刻才冷冷地,一字一字地道:“你在北京,究竟都干了些什么?!”紧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样东西:“这是他买给你的,对吗?”——粉红色的手机。他搜查过我的包。

我以为爸爸不懂手机,不料才几秒钟的功夫他就找到了沥川的电话。其实也容易,这手机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号码。

他拨那个号码,信号不好,打不通。他随手拿起办公室的电话拨号,不一会儿,我听见他问道:“请问,XXXXXXXXX,是不是你的号码?”

“我是谢小秋的父亲。你认得谢小秋,对不对?你是谁?叫什么名字?”爸爸的口气十分严厉。

“你听好,王沥川,”他冲着电话大吼,“我女儿只有十七岁,虽然年轻不懂事,也不需要你的关照。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她。如果我知道你敢继续和她联系,我上天入地,哪怕是玉石俱焚也绝不饶你,听见了吗?你这畜生、混帐、王八蛋!”

他把手机摔在地上,踩个粉碎,然后,踢桌子、踢椅子。我从来没见过我父亲是这种样子,除了妈妈去世的那几天。

爸收走了我所有钱。

我的箱子,他费好大的气力砸开,细细搜索蛛丝马迹。他找到了那张银行卡,用剪刀剪碎,扔到火里烧了。整整半个月,他不和我说话,我也不理他。

我们终日怒目相对。

弟弟说,爸是看见我箱子上面绑着的一个行李托运牌产生的怀疑。继而搜查我的随身小包,找到了机票。

大年三十那天早上,我们还是不讲话。弟弟受不了,对我说,“姐,你还是主动和爸道个歉吧。爸爸气得肝疼,天天到卫生所打针呢。”

我想了想,看着站在油锅旁炸丸子的爸爸,走过去说:“爸,我给您带的药,您吃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没吃。”

我说:“爸,您以为我只有十七岁吗?我有五十七岁还差不多。就冲家里两个不知道照顾自己的男人,爸,您好意思说我十七岁,年轻不懂事?”

他看着我,无语。

“爸,沥川,是我喜欢的人。我爱他,谁也拦不住。”

“啪!”我挨了他一巴掌。

“爸,我是您的女儿,您的血流在我身上。当年,为了娶我妈,您付出了什么代价,”我继续说,“我,为了追求我喜欢的男人,也会付出同样的代价。您好好保重!”

说完这话,我骑上弟的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骑了有半里地,我弟骑车追上了我。

“姐,你到哪里去?”

我下来,抱着他哭:“我去昆明找姨妈。”

“你,你就这么骑到昆明啊?”

“怕什么?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还一起骑过一次呢,也就是两天的路程吧。”

“姐,现在不比以前,路上乱着呢。”

“我不怕。”

“我和你一起去!我也挺烦爸爸的,姐夫对你好才给你买头等舱,对吧?换上别人,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我本来一脸的眼泪,给他说的差点笑起来:“什么姐夫,胡说八道!”

“姐,你知道我一直想报医科,爸非让我学计算机,还说师范好。我不想听他的。”

“医科学费高,还是师范便宜点,咱家没钱交学费,唉!你放心,姐替你挣这个钱。”

“姐,其实……有一件事爸一直瞒着你。”小冬握着拳头说,“你高考的志愿,是爸在学校给偷偷改的。”

“我猜到了。名校太贵,我们负担不起。他一个人挣钱,要供两个孩子读书,不容易。” 我苦笑,“我不怪他。爸年轻时一表人才,又是大学生,当年怕咱们受后妈欺侮,硬是一个人过了这十几年。他也挺难的。你别跟着我了,回家看着爸爸。告诉他我去姨妈家待一阵子,然后就回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