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第2/3页)

“姨妈,沥川在北京,收入不错。”我三言两语,堵住她的嘴。

“你知道,两个人在一起,钱不是最重要的。”姨妈话锋一转,“重要的是,一个男人,要懂得负责。”

话里有话,沥川保持沉默,一副虚心接受组织教育的样子。

“王先生,你二十五岁,应当找和你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做朋友。小秋刚上大学,什么都还没开始,样子和心智还像个高中生。她自己没有判断力,王先生,你倒要帮帮她。”

“姨妈——”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姨妈板起脸。

沥川避重就轻地说:“姨妈,小秋既能干又有主见,独立生活的能力很强,我不觉得我需要帮她什么。”

可惜他不知道姨妈和我爸是死党。我爸的意志,她一向是坚定不移地执行者。不然,我爸那么倔的一个老头,不会对她尊敬有加。当年我弟想到姨妈家过暑假,其实是想看《神雕侠侣》。我爸一声叮嘱,那个暑假弟弟不但没看着《神雕》,连《新闻联播》都没看着。

“说到独立生活的能力,”姨妈拿出杀手锏:“王先生的身体状况,自己还需要人照顾。我们这些做家长的,怎能放心将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交给你?”

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恨过姨妈。因为这句话,我有点恨她。我开始烦躁地啃起了指甲——每当愤怒而无处发泄的时候,我就下意识地要咬自己。

沥川拿开我的手。沉默片刻,说:“姨妈,人生之中,旦夕祸福,难以预料。我不需要小秋照顾我,我会好好照顾小秋。请您放心。”

他说得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姨妈张了张口,无话可说,便向姨父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说话。

姨父沉吟片刻,说:“沥川,你爱吃饺子吗?我们今天包饺子。珠珠她妈,快去切菜吧。”

趁着姨妈怒气冲冲走向厨房,姨父拍了拍沥川的肩膀:“别介意,你姨妈平时还是挺慈祥的。”

沥川淡淡一笑:“哪里,姨妈说的也是实话。”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我一直在想找什么理由才可以带着沥川溜之大吉。可我上海的表姐夫一听说沥川做的是建筑,顿时就和他聊上了:“王先生做的是建筑设计?我在宏都地产,对这行里的人挺熟的,你在哪家公司供职?”

“是家瑞士公司,CGP Architects。”

“听说过听说过。王先生外语一定很好吧。北京的情况我不熟,上海有它的分部,行业声誉非常棒。外观和园林设计格外有名。就是生意太忙,我们拿钱请人还排不上队。上海分部有两位外国设计师特别牛,可惜都不会中文,和他们讲话要请专业翻译,一小时五百块。”姨夫转头看着我,说:“当时小秋发现自己的专业是英文,还老大不乐意。你看看,学好英文一样挣大钱!”

“现在北京总部倒请了几位来自中国本土的设计师,相当优秀,沟通会方便很多。对了,姐夫在地产界具体做什么?”

“规划,规划部经理。”他递过去一张名片,“以后我们在上海找设计师困难,可不可以来北京找你?”

“没问题。对不起我没带名片,这是我的电话。你们公司的方先生,我在北京见过一面,还一起吃过饭呢。”

“哪个方先生?”

“方远华。”

“那是总经理。”

“对,对。”

“原来王先生有这么多人脉。”姐夫笑容满面地看着他,脸上已经明显地写着“喜欢”两个字。

珠珠姐的男朋友也姓王,叫王裕民,他和珠珠同在一家房地产公司。裕民和珠珠一样,只读过夜大,后来有工作挣了钱,又在云南大学读了一个研究生学位班。这种班入学容易学费也高,可是毕业后没有学位证,只有一个毕业证,所以也不是太正规的文凭。姨妈便不高兴,一直不同意他们来往。姨妈当初极力想把她同事的一位清华大学毕业的儿子介绍给珠珠,两人处了一段时间,珠珠不喜欢,主动和人家吹了,把姨妈气个半死。这是裕民第一次上门,拎了一大堆贵重的礼物,看上去挺紧张的。不料半路杀出个王沥川,成了姨妈的主攻对象,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裕民正好松口气。

“王先生,说来也巧,我在佳华·宏景,也是房地产公司。我搞的是销售,业余还卖人身保险。”

“是吗?”沥川说,“要不我在你这儿给小秋买份保险吧。她在大街上走,老迷路。”

“这种蒙人的生意,哪敢往自家人身上揽。王先生真要买,还是去平安保险吧。”裕民笑道,“因为刚才大姐夫说王先生的公司总部在瑞士,我们公司有个大股东来自瑞士的一家跨国投资公司,也叫CGP,不知和你们公司有没有关系?”

沥川说:“有关系。我们的事务所隶属于这家投资公司。”

裕民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公司这这两年受政策影响,业绩不佳,听说CGP有撤股的意向。传言已经过来了,不知是否属实。王先生北京,可有听说?如果真是如此,我和珠珠还是趁早溜比较好。”

沥川摇头:“没听说。CGP在国内有不少投资,具体哪家我不清楚。这样吧,如果传言属实,你给我打个电话。我来替你想办法行吗?”

“那就真的拜托了。”裕民要了沥川的电话号码。

“小事。”

正说站,我姨妈沉着脸从厨房里回来,姨父看见了,抬高嗓门对我们说:

“沥川,我们小秋可是个旧市的高考冠军,总分在云南省也是前几名。她爸对她寄予了厚望。你们年轻人,不可以因为谈恋爱影响了学业。”

“姨父,沥川经常帮我补习外语。还帮我改作业呢。”我连忙辩解,“我在北京举目无亲,有困难都是他帮我,随叫随到。”

我说这番话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动姨妈。当年姨妈从个旧嫁到昆明,姨父虽然是工人,姨父的父母却都是厂里的干部。她的婆婆对这门婚事极力反对,直到婚礼都不露面。姨妈孤力无援,着实过了很长一段郁闷时光。

果然,姨妈脸上神态稍缓,她看了我一眼说:“王先生,听说小秋这次回昆明,你给她买了机票?”

“……是。”

“小小年纪坐这么贵的飞机,不怕折杀了她?”

“姨妈,小秋排了两天两夜的队,买不到火车票,我看她太累,想让她坐得舒服点。”

“嘿,你还真心疼我家小秋呢。”姨妈递给我一个围裙,叫我,“小秋,过来帮我切菜。”平日有两个女儿在,这种事儿姨妈才不会叫我干。我知道她又要借机教育我。

沥川连忙把围裙抢过来:“姨妈,我帮您切菜吧。我切菜的功夫比小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