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第3/3页)

“他是永嘉太守。”

“这句话,‘Pond grows with spring grasses;Garden willows vary the birds that there chirp. ’就是他的千古名句?”

“嗯,中文读做:‘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我看写得不怎么样。”他说,“要不,就是你没译好。你说说看,‘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究竟好在哪里?”

“谢灵远被贬永嘉,心情不好,整个冬天卧床不起。有一天,他打开厚厚的窗帘,看见窗外的池塘,已长满了春草,园子里柳树发芽,鸟的叫声也大不一样。整个冬季的心灰意懒,于是一扫而空。”

看他听得不太懂,我又用英文给他解释了一遍。

“你明白了没有?”

“意思我懂,可我还是不明白,这句究竟好在哪里。”

“这句好就好在,它用了倒装句。”我在心里检讨,我不该译太多谢灵运的诗。谢灵运是温州的文化名人,所有的方志都会提到他,提到他的诗。可是,我没有必要译那么多啊,如果沥川把每句诗都像这样问我,我非完蛋不可。现在,我只好拿古代语法来为难他了。

“什么是倒装句?”

“Dislocation。这句的语法,原本是‘池塘春草生,园柳鸣禽变’。谓语‘生’跑到了主语‘春草’的前面,这叫主谓倒装。在唐诗中,倒装句的主要功能,是要将意象从语法中孤立出来,直接带给你视觉冲击。”

“嗯,视觉冲击——我喜欢这个词。”

看样子他还要问,再问我就露底了。赶紧拦住:“这跟建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就不能听听,顺便长长知识?”

我闭嘴。

“谢灵运姓谢,你也姓谢,你是不是和谢灵运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我没有好气,“我爸说,我们谢家是陈郡谢氏的一支,和谢灵运同宗。”

“我爷爷说,我们是琅琊的王氏。也是古老的大族。”

“所以,唐诗里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指的就是这两家人。我们的祖先,以前就同住在金陵城外,朱雀桥边,乌衣巷里,大家彼此都认识。金陵,就是现在的南京。明白了吗?”

他老实地点头:“明白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安妮,我发现你的学问越来越深了。前天晚上,你说的很多单词,我从来没听说过。比如说,什么是Actinidia Chinensis?”

“猕猴桃。”

“如果你说Kiwifruit,也许我能明白得更快一些。”

“Kiwi是新西兰的一种鸟。而猕猴桃的原生地在中国,千万年来就在这里土生土长。唐诗里都说‘中庭井栏上,一架猕猴桃’。直到1904年才由传教士传入新西兰。你爱叫它什么随你便,总之,我就不叫它Kiwi。”

“嗯,佩服。一直没发现你这么爱国,都爱到水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