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番外: 孩子(第4/7页)

小苏菲脸上红光光的,满是小疙瘩,涂了一层厚厚的凡士林。

“可怜的苏菲,会很痒吗?”我将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仔细地看,捏住她乱动的小手,“你看她老想抓自己的脸。”

“是啊,给她剪了指甲,想给她戴个手套,天气太热,她万分不乐意呢。”安吉是本地人,在英国读的大学,虽有浓重的德国腔,英文很灵光。

“要不把家里的空调开冷一点?”我建议。

“不成啊,怕她感冒。昨晚她闹得可凶了,我和她爸一夜都没合眼。”

“原来养孩子这么辛苦啊。”我看着安吉脸上的黑眼圈,叹了一口气。心里却想,怎么辛苦我都愿意啊。可是,养孩子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沥川的支持也很重要。我越想越纠结,接下来安吉说了一大堆如何起夜如何喂奶的细节,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听见了最后一句。

“……现在累是累,三岁以后就好多了。到时候你还嫌她们长得太快了呢。”

手臂里那柔软的小东西动了动,扑闪着绿色的大眼睛,长着金黄小卷毛的脑袋软软地贴在我的胸前,嘴里啊啊地叫着,我逗她笑,她也冲我笑,又将自己的手指塞到嘴里吮。我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小脸,低头一看,胸前的衣服被她的涎水沾湿了一大块儿。

我连忙说:“嗳,你看她是不是想吃奶了?”

“刚刚喂过,”安吉说,“其实你家Alex也特别喜欢小孩子。苏菲的姐姐小时候,只要沥川在家就往他家跑,不知道从他那里骗了多少个冰淇淋和巧克力呢。”

“是啊。”我说。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知道沥川喜欢孩子。

可是回来之后沥川再也不提孩子的事情了。显然,最近几年内他不打算要小孩。而我则偷偷地在网上查信息,我猜得没错,IVF的产妇年龄越大,成功率越低。

顿了顿,安吉偏偏又问:“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嗯?如果现在就要的话,她可以和苏菲一起玩儿。咱们两家都省事儿了。养孩子可是体力活,生得越早越好。”

“是啊。”我含糊地说。

“王家就两儿子,老大是不生的,老二也没迹象,Alex的爷爷只怕是急坏了吧?”

还真懂得中国文化,我看着她,哭笑不得。

因为身上的病,关于孩子的事,全家人都替沥川敏感。闲谈间大家自觉避开这个话题。王家倒不愁有第四代,我们在这里参加了好几个满月派对,送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礼包。正不知如何作答,安吉忽然移目:“哎,你家Alex回来了。”说罢向我的身后招招手,将孩子接了过去。

我回过头,沥川不知何时已开车回来了,似乎在车边已站了一会儿,我赶紧奔过去,替他接过装笔记本电脑的皮包。

“今天这么早到家?没堵车啊?”我问。

“没有。”

“饭菜都做好了,等着你吃呢。”

“不是说,等我回来再做吗?”

“不行,这回我得露一手给你瞧瞧。咱们吃正宗的云南菜,我特意去中国店买了年糕。”

沥川笑了笑,摸摸我的脸:“安吉的女儿可爱吗?”

“太可爱了!”我脱口而出,“恨不得天天抱在怀里。”

语气太兴奋透露了我的心事,怕他发现,我赶紧将话题岔开:“快进屋吧,汤还在炉子上在炖着呢!”

换了鞋,直奔饭厅坐定,沥川喝下一口汤,忽然说:“小秋,如果你实在喜欢孩子就去IVF吧。我今天刚好有事找医生,顺便问了问。”

“……”

“小秋?”

“……嗯?”

“干嘛发呆?”

“你找医生?有什么事?你不舒服吗?”我嗓音干涩,神经紧张地看着他。

“不不不,别乱想。是我的药吃完了,让他替我再开两瓶。”

我松了一口气:“哦。”

“关于IVF,你是想去苏黎世的诊所,还是美国的诊所?”

“那个……不是说……再等几年吗?”

“小秋,别太在意我的感觉,你自己的感觉也很重要啊。”

我怔怔地望着他,心咚咚直跳:“这么说,沥川,你同意IVF?”

“嗯。”他抚了抚我的肩,“我只是担心你会受折磨。做IVF要去很多次诊所,要做很多的检查,还要吃很多的药,不少药有副作用,这些就也罢了,成功率又这么低——我不想看见你失望。”

我咧嘴一笑,向他做了一个OK的姿势:“没关系的。这段时间我正好有空,老板说既然我不在昆明,会尽量少安排我一些活儿,剩下时间我就专心造人啦。”

见我这么开心,他也笑了:“那我们去加州的西奈山吧,那里有很好的诊所。只是——医生说,他担心精子在运输过程中会出问题。”

“咱这儿——苏黎世——就没有诊所了?能不能就在这里做呢?”

“他倒是向我推荐了一位辛格医生,他的诊所目前是瑞士IVF最高成功率的保持者。”

“那是多少?”

“39%。当然如果算上精子的活力,还要打很大的折扣。”

“嘿嘿!”我拍了拍他的脸,“不要紧,一次不行就两次嘛,你有钱,我有身体,早晚会成功的。”

“……”

沥川没有告诉我更多。我在英特网上做了进一步的研究。数据显示,IVF对夫妇的情绪和心理会有很大的冲击。如果失败,百分之六十的夫妇会出现情绪失控:忧郁、焦虑、愤怒、失眠、争吵……百分之十三的女性会产生自杀念头。且不说由此付出的职业、时间、经济、情感和夫妻关系上的种种代价。

我拒绝想这么多。在我谢小秋的幸福蓝图中始终有沥川和我们的孩子。不然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家庭。这个观点有点老旧,但我绝不放弃任何机会。

我想了想,对沥川说:“那你有辛格医生的电话吗?”

他点点头。

“我马上和他约时间,尽快开始。”我说,“这事从头到尾你都不要参加,我一个人可以承受失败的压力。如果加上一个你就扛不住了。”

“那怎么行?这是咱俩的事儿。”他的脸硬了硬,“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诊所的。”

“哎,你这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陪我。IVF的周期很长的。”

“不长。一次大约三周的样子。”

“那还不长吗?你手头上有多少个项目?都是有截止期的吧?这种事很让人分心的。”

“没事,我若不陪着你,万一不顺利,你会想不开的。”

这话又戳中了我,我一跳三尺高:“哈,又来了!我有这么脆弱吗?”

“你有。”

我不服气,过去掐他的脖子,不让他说话:“说定了,我一个人去。成不成的一定告诉你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