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险计(第3/8页)

她这话说得一派天真,神情又是那般可爱,太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阿黛你听,阿仪妹妹这般夸赞你呢!”

万黛看着慕仪,秀眉轻扬,慢慢笑了起来。她亮如星辰的眼眸中带着三分傲然、三分得意、三分不屑以及一份怜悯,红菱般的双唇微启,轻轻吐出一句话来,“阿仪妹妹过誉了。妹妹你这般天真质朴、纯善可爱,才正如那未加雕琢的璞玉一般,令人喜爱呢!”

称呼一个自幼受世家门阀教养的千金贵女为未琢璞玉,这般明显的调侃抑或轻蔑让慕仪脑中再次演练一个白眼。你才璞玉!你们全家都璞玉!心头郁闷,偏偏还得一脸诚挚热情的微笑,恍若什么都没听明白,委实憋屈得紧。

街上忽然一阵喧哗,伴随着一声轰鸣,一百零八门焰火同时冲上夜空,绽放出无数炫目的图案。璀璨的光华将珑安街映得恍如白昼,所有人都望着天空,脸上带着赞叹和沉醉的微笑。

太子也看着天上的焰火,笑道:“世之瑰丽震撼之观,真是层出不穷。前些日子尚觉人世乏味,此刻看着这么美丽的景象,方知人生之精彩,远远超出你我想象。只是如此美景,却是稍纵即逝。若能将这片刻的美丽留下,永远拥有它该多好。”

姬骞凝视着一朵朵绽放又迅速消失的花朵,笑意温和,低声重复道:“是呀,能永远拥有它该多好。”

慕仪与万黛对视一眼,彼此唇畔笑意盈盈,不过一瞬,又各自移开目光,看向天空。

两双清亮美丽的眸子里倒映着满天绚丽,眸光如水轻漾,那璀璨光华也在眼中荡漾,遮住了下面的复杂情愫,什么也看不分明了。

慕仪醒来的时候时辰已是黄昏,斜阳西照,穿墙过院,投下光影重重。寝殿轩窗半开,隐隐可看到远处的连绵山色。她平躺在床上,意识有些模糊,恍惚间似还在梦中。

那一晚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那样的好时光,她本以为早忘了,却在不期然间,与回忆,狭路相逢。

为什么会梦到那个晚上呢?梦到那个成为她一生分水岭的晚上。

她想起梦中小小的自己,一身雪裘,如粉如玉,站在似九天瀑布般的花灯下抿唇而笑,琉璃般的眸子里光华流转。

你也在提醒我吗?提醒我不要忘记是谁,让你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

纤手下意识攥紧,触手却是冰凉丝滑的锦缎。

这不是她亲自挑选并吩咐置放在椒房殿卧榻的极品雪缎绒毯,四周的陈设环境也全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她一瞬间的想法是难不成姬骞挟怨报复,把自己迷晕了不说,干脆卖了了事?

拍拍脑袋,她努力摒弃这个奇怪的念头。想起自己昏迷前闻到的那缕甜香,心中好奇姬骞使的是何迷香,效用如此神速,改良一下没准就是安神上品,得找个机会好好讨教一番。

许是听到殿内的声响,外面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娘娘,您醒了吗?”

这声音陌生得很,不是瑶环瑜珥,也不是她身边任何一个有资格为她上夜的宫女。心头一时千回百转,面上却只是懒懒一笑,应道:“醒了,进来吧。”

纱帐被挑起,一名着二百石女官服饰的宫人领着八名宫女鱼贯而入,候在两侧等着为她理妆。

她躺在床上没动,展开右手闲闲打量着纤长的玉指,朝站在最前面的女官淡淡道:“你叫什么?”

那女官应道:“回娘娘,奴婢名唤莫蝉。”

慕仪点了点头,“莫蝉。你是这儿的领头女官?”

“诺。这段日子奴婢负责伺候娘娘起居。”

慕仪轻笑一声,半撑起身子,终于赏脸看向莫蝉,“你负责?你拿什么负责?以你的身份,根本连近身伺候本宫都没资格,遑论做本宫的掌事女官?”宫中规矩,长秋宫内但凡可以入殿服侍皇后的宫女最低也是领四百石俸禄,身份最高的掌事女官俸禄高达一千二百石。

面对这样的奚落责问,莫蝉神色不变,只是颔首避开慕仪咄咄的眼神,不卑不亢道,“娘娘说的是。奴婢身份低微,本不配服侍娘娘万金之躯,然奴婢已是此间位阶最高的宫人,还请娘娘事从权宜,委屈几日。”

慕仪冷冷打量她良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方听到她淡淡问道:“此乃何地?”

“茂山温泉宫。”

果然,不把她从皇宫里弄出来,怎么钓鱼儿上钩?

“本宫来过温泉宫那么多次,怎么从未到过这里?”

“回娘娘,这是温泉宫后山的离止殿,地处偏僻,娘娘尊贵,想来不曾涉足此间。”

后山?是了,做戏自然要做全套,她的行迹越诡秘无踪,对方越会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慕仪看着莫蝉一脸恭顺,觉得她那装模作样的表情真是像极了自己,暗想姬骞真是个变态,找个跟她性子这么像的人过来不会就专门为了寒碜她、找她不自在吧。

“他找的名目是什么?”

这话问得隐晦,也很不客气,莫蝉顿了顿,仍是如实答了,“陛下怜云婕妤失子悲痛,特带其至温泉宫浸汤散心,聊以抒怀。贵妃娘娘携叶昭仪、静昭容、姜婕妤、李美人等随侍。”觑着慕仪的神色,补充道,“皇后娘娘凤体微恙,留于宫中休养。”

慕仪没理最后一句,只是轻嗤,“江氏小产尚不足半月,便道要来浸汤,也亏他想得出来!”

莫蝉对她的不敬言辞恍若未闻,颔首低眉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慕仪扫她一眼,有些厌烦的样子,“行了,既然都来了温泉宫,便为本宫准备汤泉沐浴吧。”

“诺。”莫蝉应道,随即轻声吩咐身后宫女下去安排皇后浸汤事宜。毕了回头便瞧见原本懒怠在榻上的皇后已起身坐到妆台前开始理妆。

一头长发如黑色的瀑布一般披在身后,越发衬得她肤白如玉质,真真是眉目如画。只是那样美丽的面孔此刻却满是冰凉的怒意,配上那自小精心培养的世家贵女的凛然倨傲,让人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直视第二次。

负责梳头的宫女许是被她方才的言行唬着了,心神不定之下力道不准,竟生生扯下了她几根头发。慕仪黛眉微蹙,吃痛出声,那宫女顿时软倒在地,不住磕头道:“奴婢该死!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你是该死!”慕仪淡淡道。

那宫女闻言面色煞白,只听得慕仪轻描淡写吩咐道:“拖下去,杖责二十。”顿了顿,“记住,须得当众行刑。”

周围众人都下意识把目光投向同一个方向,在众人的注视中,莫蝉神色未变,“娘娘的吩咐没听见么?还愣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