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裴郎(第4/11页)

她走出水阁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去请吴王殿下过来。”

幽香袭人的内室,丁氏眉头紧蹙,“你都听真切了?”

“奴婢听得真真儿的!”婢子压低声音,开始给主母讲述适才听到的内容。

原来温大小姐一回到沁园就轰走了满屋子服侍的人,只留了那位余傅母,待到无人时抱住余氏语带哭腔道:“我都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傅母,他从头到尾就是在骗我。”余氏还担心隔墙有耳,但温大小姐只哭闹不休。

没过多久,吴王殿下便来了,这回连余傅母都给轰出去了,房间内只留了他们两个。下人中有觉得此事不妥想劝一声的,让大小姐一顿训斥给吓得不敢开口了。

吴王殿下听声音还算冷静,先给温大小姐斟了杯茶让她‘降降火气’,结果大小姐直接把茶杯给砸了,劈面喝问道:“你此次带我出来到底为了什么?”

吴王殿下也有些恼了,“你早上打了我一巴掌不够,现在还要来跟我闹是吗?”温大小姐更生气了,“你还怪我,早上裴休元对我无礼时,怎不见你斥责他呢?”

吴王殿下讥讽道:“裴休元?早上不是还叫裴业么?看来你们聊得确实很愉快!”

温大小姐道:“你这般阴阳怪气的做什么?我跟他清白得很!”吴王殿下冷哼,“我自然知道你跟他清白,区区一个裴休元,怎入得了温大小姐的眼?”温大小姐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吴王殿下道:“什么意思你会不知?”

温大小姐这回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问道:“你从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吴王殿下问:“我从前说的什么话?”

温大小姐声音压低了几分,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委屈,“你从前说你喜欢我,只是喜欢我这个人,不为别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知怎的,吴王殿下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回了句,“自然是真的。”温大小姐继续问:“那你这回带我出来,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姓温,因为,我是温慕仪?”可这回不待吴王殿下回答,大小姐便又厉声斥道:“你不要想再骗我了!我也不要为了你继续犯傻!你以为爹爹对你很满意么?要不是看在……爹爹早就不乐意帮你了!你这个……你走,现在就走!我不想再看到你!”吴王殿下登时便恼了,“我早知道你这些日子已动了别的心思,嫌我这里庙小了!行,你也不用再找借口!你有了更好的去处我自然不会拦着,这便腾出地方来,也算全了我与大小姐的多年情分!”

撂下这句话,他开门便走,温大小姐追出去的时候满眼是泪,院子里的下人们个个都瞧见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婢子顿一顿,才又道:“今日之事太过蹊跷,吴王殿下与温大小姐都不像会这般冲动的人。夫人,您看会不会有诈?”

丁氏轻笑出声,“蹊跷?哪里蹊跷?我看一切都合情合理得很!没想到今次竟是给我歪打正着了。我原想着,这两人自小结亲、青梅竹马,关系要好一些也属正常,但要说情分有多深却是不大可能的,素日里情深意重的样子更像是做给旁人看的。可如今看来,他们居然真对彼此动了心思。那晚镜华阁雅宴,我本以为拿端仪皇后之荣来诱惑温大小姐的效用最大,现在看来,竟是后来谈及吴王对她心思不纯的话对她触动更深。我之前暗中将夜宴的事放出去一些,以吴王的心智不难猜到那晚温大小姐听到了些什么,必然会生出猜疑来。果不其然,他居然丢下了那么重要的事跑到这里,就为了见她一面。可谁知,竟碰上了休元这个魔星,有意无意地推波助澜,搞得这对小情人之间嫌隙更深,再克制隐忍也难免会失态。”顿了顿,“休元这孩子,空有才名却无心仕途,从来都只会惹事闯祸,没想到这次倒无意中帮了大忙了。”

丁氏没有高兴多久,一盏茶之后,婢子进来传话,说温大小姐命人来向夫人请辞,准备明日一早便启程返回聚城本家。

丁氏挽留得十分卖力,奈何慕仪去意坚决,口称:“离家多日,思母心切,只想快些回去常伴慈母膝下。”丁氏无奈,只得第二天一大早带着众人于府门前为她送行。

慕仪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上了胭脂敷了粉也遮不住眼睛下面的黑眼圈,竟似彻夜未眠一般。然而她还是端庄得体的,带着淡淡笑意与丁氏辞别之后,便上了马车。

终于离开处处都是眼线的郑府,众人均感轻松,慕仪和余紫觞各执一杯茶,严肃地开始意见交换。

傅母方面率先发言,“我真是不想说你了,那种丢人败兴的苦情戏码你都演得出来,简直可以去写书了!”

小姐方面矜持表示,“还是傅母教导有方,阿仪昨日的表现,也算是对得起打小看的那些痴男怨女的故事,还有写故事的前辈们了。”

傅母扶额,“你跟吴王殿下事前也没商量,他怎么能领会得那么快?”她这话本是随口问的,根据慕仪一贯的风格,多半会很不害羞地答一句,“自然是我们默契非常呀!”但今日,却有些反常了。

慕仪笑容淡去,别开头不愿再说。余紫觞看着她:“怎么了?”

慕仪不语,余紫觞握住她的手,不再发问,只是加重了力气。

慕仪心头茫然,目光盯着车厢上的花纹,半晌也不动一下。她不是不愿意告诉傅母她的心情,只是连她自己,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

昨夜在沁园那间满是窃听机关的屋子里,她与姬骞靠着眼神交流,临场发挥、默契配合,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直到她莫名其妙地冒出那句话。

“你从前说你喜欢我,只是喜欢我这个人,不为别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事实上,姬骞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从她有记忆开始,就只知道她与他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夫妻。他们是青梅竹马,是两小无猜,可实际上,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喜欢,或者心悦这样的话。

唯一一次让她心动并铭记的,近乎于承诺的话,还是发生在她六岁那年。

那一年陛下最钟爱的女儿紫堇公主出降,十里铺锦、全城夹道相送,她也被姬骞带去看热闹。他们坐在玉满楼视野最好的雅座里,看着珑安街上蜂拥而出观看公主出降的百姓,看着那铺天盖地的奢靡华丽。他将她放在自己膝上,看着她一脸雀跃,唇凑到她耳边,“阿仪喜欢当新妇子?”

“当新妇子?”她疑惑地睁大眼睛,“什么是当新妇子?”

“就是像紫堇姐姐这样,穿着好看的衣服,坐在花轿上,让人抬到夫君家里去!”

慕仪沉思一瞬,欢呼道:“好呀好呀!阿仪喜欢穿着好看的衣服坐花轿!”顿了顿,又苦恼地皱起眉头,“不过他们要把阿仪抬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