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3/4页)

说着,再与苏晋对面一揖,这才随沈奚离开了京师衙门。

戌时近末,外头早已夜沉沉。

沈奚刚要上马车,似是想到了甚么,看了眼天色问道:“马少卿家这个时辰还在摆满月酒?”

陆员外道:“正是,早上已摆上了,正夫人生的嫡子,马少卿高兴得很,说是要吃三天三夜,为了添光,各衙司都请了官老爷,听说连吏部的尚书大人也去呢。”

沈奚一挑眉:“曾尚书也去?那本官怎么没收到邀帖?”

陆员外赔着笑道:“沈大人,瞧您说的,您是甚么身份,您可是户部的侍郎,太子爷的亲家,那马少卿怎么敢跟您递邀帖。就是曾尚书过去,也是马少卿托尚书大人的侄子曾凭去请的,并未敢递邀帖。”

沈奚笑了笑,轻飘飘道:“也是。”这才就着陆员外的手上了马车。

车夫扬鞭,走了几步又被叫停,沈奚掀开侧帘,探出个头来和颜悦色道:“对了,陆员外,我前一阵儿听说你纳了两个小妾,一时也没来得及恭喜你,改日亲自到你家贺喜去。”

陆员外本已往马少卿府邸方向走去了,听了这话,又疾步折回来,对着马车拜了三拜道:“沈大人,实话跟您说,不怕您觉得下官丢人,下官自纳了这两名小妾,后宅里成日鸡飞狗跳,下官真是连家都不想回了,这不,干脆吃酒去。”

沈奚又笑了笑,放下了车帘。

马车又自青石路上辘辘跑起来,沈奚脸上的笑意在坐回车内的一刹那便消失了。

这名陆员外正是他安插在刑部的眼线,原本一直是很放心的。

可从今日的蛛丝马迹来看,仿佛有些不妙了。

陆裕为与其夫人举案齐眉,沈奚一直有所耳闻的,因此乍一听说他纳了妾,他虽惊讶,但并没有想太多,毕竟身为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实属应该。

但是沈青樾此人,生来就是个七巧玲珑心,再理所应当的事,也会暗自派人查上一查。

两名妾室是一对姐妹花,身家清白,唯有一点不妥,她二人也是七殿下新纳侧妃的远房表妹。

不过女子嫁入帝王家,与本家就已算是分开了,何况一表千里,谁知道这所谓的表亲,里头隔了多少层弯弯绕绕的关系。

彼时沈奚这么想着,心里也就没将此当一回事了。

可眼下想来,却是不对劲的。

陆裕为官拜六品员外郎,苏晋不过从八品知事,便是陆裕为要看在柳朝明的面子上,与苏晋解释当日怠慢,何必又将这里头明细交代的清清楚楚呢?连他要上马少卿家吃酒的杂事也提。

沈奚想不明白,他隐约觉得这千头万绪仿佛是一条九连环,可他思来想去,不过是在其中一环里兜兜转转。

当日柳朝明让他找人从刑部提死囚,他便找了陆裕为。

倘若陆裕为当真因小妾的关系,搭上了七殿下,那么他故意在苏晋面前拉拉杂杂地扯上这许多家常,又是何意呢?

沈奚觉得事情十分不妙,掀开车帘对车夫道:“调头进宫,去都察院,快!”

苏晋送走了沈奚,一时想起许元喆的阿婆歇在自己的房中,心下一阵黯然,打算到退思堂的耳房里先凑合一夜,没想到还未到退思堂,便在廊下被孙印德一把拽住。

孙印德与苏晋惯来不对付,眼下却是一副欲言又止有求于人的模样,迟疑了好半晌才开口道:“苏知事,本官听人说,你与都察院的柳大人其实走得挺近?”

苏晋跟他见了个礼,避重就轻道:“不过是见过几回,柳大人因公差传问过下官几回话罢了。”

孙印德将苏晋拉到一旁的矮檐下,又问:“那你看,你能不能帮本官跟柳大人求求情,让他通融通融本官?”

苏晋一挑眉:“孙大人这是犯了甚么事,竟还要下官帮着求情?”

孙印德看她隐有小人得志的模样,心中恨不能掐死她,偏偏面子上还不能露出一丝不满,恍若春风化雨般道:“也没甚么,本官下值后,时不时去秦淮坊间寻个乐子,叫柳大人底下的人觉出了些许蛛丝马迹,传本官过去问话。”

苏晋默不作声地挣开他的手道:“这下官就帮不了大人了,大人寻欢作乐,下官还帮着求情,岂非让人觉得咱们京师衙门都是一丘之貉?”说着,转身便往退思堂而去。

孙印德跟着快走了几步,又拽住苏晋道:“苏知事,你也是男人,怎么就不明白家花哪有野花香?”

他看了眼苏晋,又续道,“再说了,本官这还是好的,不过是去外头寻寻乐子罢了,就说那光禄寺的马少卿,他可就不一般了,外头找完乐子还不够,还想将这乐子带回家里。前一阵儿他瞧上了寻月楼的老鸨,非要娶回家做妾,结果娶回不到两日又嫌人老,仍在柴房里关着任人糟蹋。你说这可恶不?比本官可恶吧?”

苏晋将这一通篇废话听完,入耳的只有一句:“你说马少卿娶了寻月楼的老鸨?”

孙印德两手一摊:“是啊,都察院要管,就先去管马少卿,盯着本官这样的良臣不放,这算甚么。”微微一顿,又扯弯嘴角端出一张笑脸,“苏知事,那你看你是不是跟柳大人说上一两句,请他通融通融?”

苏晋心里头轰隆隆的,就像一阵接一阵的滚雷碾过。

她觉得不妥,不为甚么,只因这一切都太巧了。

为何她刚还在发愁找不到寻月楼的老鸨,眼下就有人为她指了条明路呢?老鸨在马少卿的府邸,而马少卿,正在办满月酒,三天三夜,宾至如归。

这就像在敞着大门请着她去一样。

苏晋知道不该去,可心中的惊雷更响了,倘若她因为这一时迟疑,错过了最重要的线索,错失了寻找晁清的契机,那她的良心又如何才能安宁,这后半生又当以何种屈辱的姿态过下去?

当年自己在最危难时受恩于晁清,而今他在最危难的境地,她如何能放任不管?

罢了,不过是赌上一条命,赔一回赔两回都没死,现如今已是赚得了。

苏晋想到这里,朝孙印德一拱手:“大人的话,下官会好好考虑,下官眼下要歇息了,等明日再来回过大人。”

然而她虽说是“歇息”,折转身走去的却是府衙外的方向。

孙印德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府外,忽然一笑,压低声音道了声:“妥了。”

从退思堂的另一间耳房里竟走出两名穿着衙役着装的人。

孙印德吩咐其中一人道:“你去,到十三殿下的府上,跟他说苏知事去了马少卿府上,遇到危险了。”

那人点了一下头,身形一掠,便消失在夜中。

孙印德又对另一人道:“你去回禀殿下,跟他说一切正如他所料,请他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