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八章(第2/3页)

朱觅萧又道:“听说当年曾郎中的妹妹,曾尚书的亲侄女对御史可谓一见钟情,一心想与御史结为秦晋之好,曾家找人说媒,没想到苏御史好大的胆子,拒得是斩钉截铁,这才叫尚书大人觉得你不知好歹,记恨上你的罢?”

不等苏晋说话,朱觅萧径自走到柳朝明跟前,合手打了个揖:“柳大人,眼下苏御史可是都察院的人了,这桩事本王已查过了,苏御史他委实冤屈,这个公道,您岂能不替她讨回?”

柳朝明目光沉沉,也未曾答话。

朱觅萧又笑了一声,转首看向朱沢微,似是惊慌道:“七皇兄,怎么办,一失足成千古恨,原以为吏部只是办了一个小小进士,没想到眼下竟叫都察院盯上了,今日的案子,您至多折一个吏部郎中,可倘若以后因为苏御史,将曾尚书折进去了,皇兄可怎么办?”

朱沢微知道,朱觅萧前前后后折腾一通,为的就是挑拨离间。

他巴不得吏部与都察院斗得死去活来,自己与太子鹬蚌相争,两败俱伤,然后自己从中获利。

朱沢微看着柔善,实际上是个笑面虎,朱觅萧跳梁小丑似挑拨到他眼前来,他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

朱沢微眉间的朱砂浸在廊下一片阴影里,显得分外柔和,他温声道:“十四弟,说起这个,皇兄倒是想起来,你这么多年,仿佛一直想纳晏府的大小姐,晏子萋为侧妃?”

朱觅萧面色一僵。

朱沢微叹了一声,拍拍他的臂膀:“只可惜,这晏子萋从小就喜欢沈青樾沈大人,有心人稍一打听便能知道,她为了这事,闹了三回退亲,本已声名狼藉,幸而皇上看在老太傅的面子上,将晏子萋指给了长平小侯爷。你说你这哑巴亏吃的,该向谁讨去?是铁石心肠不为美色所动的沈大人?还是沈大人背后的东宫呢?”

朱沢微这么一提,苏晋想起来了。

难怪她代写策论,请任暄带她见晏子言时,任暄推说因为一桩私事,不便去晏府,反将她带到了金水桥头。

原来他早已与晏子萋订亲。

朱沢微这一记软刀子,可谓以牙还牙——十四不是要挑拨他与都察院的关系么?且将沈家与东宫送与他折腾。

朱沢微说完这话,当下与柳朝明这头郑重一揖,折身走了。

朱悯达唤了一声:“十三。”也转身欲走。

沈奚正要跟着去,柳朝明忽道:“沈青樾。”然后跟朱悯达一拜:“太子殿下,臣有事要问过沈侍郎。”

朱悯达微一颔首,与朱南羡一道走了。

苏晋与沈奚跟着柳朝明,一路无言往都察院而去。

沈奚平生最恨人拿他的烂桃花开玩笑,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哎”了一声道:“不是,柳昀,你到底甚么事找我。”

柳朝明顿住脚步,转过头来,迟疑道:“你——”

沈奚头皮一麻:“打住。”

苏晋还是头一回见沈青樾这副吃瘪的样子,眸色微微一诧。

沈奚眼角跳了跳,正要挑扇反击,不曾想柳朝明也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却淡淡道:“不是要问你晏家的事。”

沈奚平白吃了个哑巴亏,扇子僵在半空,顷刻往回一收,摇开,缓缓扇了扇,仿佛十分镇定道:“哦,那是甚么事?”

柳朝明道:“前日你来我府上,在正堂的《春雪图》上瞧出甚么了?”

苏晋听到《春雪图》,不由愕然看向柳朝明。

沈奚的神色缓下来,对苏晋道:“本官问你,晁清晁云笙,可有别号?”

苏晋道:“有,他极擅字画,尝以卖画卖字为生,字画提陵山居士。”说着,却又自顾自迟疑道,“《春雪图》是他最得意之作,等闲不会贩卖,为何?”

沈奚嘻嘻一笑,故作神秘道:“你怕是不知道吧,柳昀怕都察院去查,动静太大打草惊蛇,早在四月中,便劳烦我帮忙找这个叫晁清的人。那字画,大约是他近两日才收到的。”

晁清失踪是四月初九。

也就是说,在她冒雨去大理寺请张石山帮忙后,柳朝明便着人去找晁清了?

难怪后来他能从诸多线索中,找出张奎这个证人。

苏晋当即对柳朝明一揖:“让大人费心了。”

柳朝明看她一眼,默了默,淡淡道:“没事。”

沈奚道:“苏时雨,照你看,晁云笙若当真还活着,会躲去哪里?”

苏晋想了想道:“若是我,在知道自己得罪了刑部与吏部的人,外头尽是追兵的情况下,我绝不会流落在街头,客栈不能住,更不能与他人接触,因为宁嫣儿已经死了,我与谁接触,就会给此人招来杀身之祸。

“我更不会出应天城,因为凭刑部的能力,一定有办法在沿途设禁障,一举将我捕获,所以,我一定会找一个不被人发现的落脚处。”

沈奚道:“你是说牢狱。”

苏晋道:“这我已想过了,晁清失踪的第二日,我便去应天府下头的县衙看过,没有。”

沈奚问:“那京师衙门呢?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正是最安全的地方。”

苏晋道:“我也找过了,也没有。”她一顿,问:“就是不知道刑部大牢与大理寺牢狱。”

沈奚与柳朝明对视一眼:“已查过了,也没有。”

柳朝明听到苏晋提起大理寺,忽道:“苏时雨,照你方才这么说,《春雪图》乃晁清最得意之作,等闲不卖?”

苏晋道:“正是。”

柳朝明微一思索道:“那你可有想过,在甚么情况下,他才会弃这幅画于不顾?”

苏晋垂眸锁眉道:“性命攸关?”再一想,晁清嗜画如命,仅仅是性命攸关,不足以让他放弃这副《春雪图》,那么他最后将《春雪图》出售,一定是想传达甚么,一个念头渐渐浮上心底,苏晋蓦地抬头道:“心灰意冷。”

柳朝明道:“一个人,在何种情况下,才会对自己平生最得意之技心灰意冷?”

苏晋迟疑道:“除非……他以后不能再画了。”

此言一出,苏晋倏然怔住。

是了,有一个地方,她从未去找过,因为她私心里,根本不敢想晁清会在此处。

沈奚道:“依照《大随律》,凡偷盗十两以上,会被斩去右手,官府怕这些人因失了右手流血致死,会在衙门下设一个医牢,将这些没了右手的人关于此处,但京师别有不同,京师的的医牢,设在大理寺。”

苏晋心头震恸不堪。

晁清平生最擅作画,其画灵气满溢有大家之风。

没成想到了最后,竟要以壮士断腕之志保取一命吗?

她的眉间浮起浓浓的伤色,却又在一瞬间转成劫后余生的慰然。

无论如何,只要人还在就好。

苏晋当即行了个大礼:“多谢柳大人,多谢沈大人,下官这就去医牢找他。”说着折身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