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九月的阳光,柔和中带些苍白,略过姜黄色的印花玻璃窗,扭曲成深浅不一的线条抹在周野脸上。他微低着头,脸上的表情被拢进一片阴影,看不出细节。

半晌过去,他抬起头,明澈的眼睛被日光染亮,他说:“我知道。”

陶心诚一口碧螺春差点儿喷出来,她使劲儿含住了茶水,仔细回忆了茶叶价格,又小心翼翼的咽了下去。她舔干唇上的茶叶珠,傻傻看着应英:他早知道了。

“是,我是知道。才回来有同学和我说了。”看出陶心诚的心思,周野答。陶心诚想不明白了,这世界上为什么就这么多无聊的人,总喜欢在第一时间传递些八卦信息,这么做了,他们很有成就感吗?

应英却早料到周野知道一样,表情出奇的平静,她扬了下眉毛,“所以……”

“你和陈升平已经离婚了,而且当年是我不辞而别在先,应英,我喜欢的是你,这么些年一直没变,所以就算你要做什么决定,想想再做好吗?”

陶心诚从来不觉得可怜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是个褒义词,不过对此刻的周野,她是真心没有贬低以为的用这个词在他身上。

“应英,你打算好怎么办了吗?周野还是陈升平呢?”出了店门,陶心诚站在路边,手牵住陈熙,陈熙也看着妈妈,她妈妈看着天空。

入秋了,城市干燥的空气中多了许多小颗悬浮物,飘在上层楼宇间,让头顶的天空多了种朦胧。应英看了一会儿,低下头,摸了摸女儿软软的头发,“怎么就不按套路出牌呢?譬如我这种带个孩子的离异妇女不是该无人问津的吗?哎,人太优秀年轻漂亮了,看起来也不是好事。”

陶心诚意识到应英是在说她自己,控制不住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她不担心应英,因为在感情这事上,应英一向比她来的有主见和坚持。她是发愁自己。

“你愁什么?不是已经明确表示移情别恋了吗?那就放心大胆的忘了赵洛阳那号人,安心和乐明申在一起不就好了?”知道陶心诚已经想起过去的应英拍下陶心诚的脑门,陶心诚这人,看上去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心里却容易装事,应英觉得这个习惯并不好。

其实打从心里讲,陶心诚虽然没完全忘了赵洛阳,可她听人说过,当初觉得再深刻,再放不下的感情,俩人最终如果没在一起,那这段感情的最终结局不过是大同小异都沦为一段陈旧回忆罢了,陈旧程度不同而已。

现在牵绊陶心诚情绪所在的,是另一件事。

赵洛阳倒不知道他已经成了陶心诚决定放弃的那部分了,此时此刻的他站在一扇满是斑驳的黑漆铁门前,等着人来开门。他才按过门铃。

没一会儿,门里侧传来轻微脚步声,紧接着,门轰隆隆的开了。一个矮胖子探出头来,他嘴里叼着根牙签,看了眼赵洛阳的身后,嘟囔了句:“没报警吧,老大说了,敢报警你女人立马见血。”

“就我自己。”赵洛阳沉着脸,迈步进了门。门里如他所想的,安排了人给他搜身。总之一番折腾过后,他站在一个光线明亮的大房子里,看着翘腿坐在他对面那张白皮沙发上的男人,说:“你要我办的事我答应你们就是了,如果不放心,我就呆在这里给你们做事也行,放了舒虞。”

男人拿出口中的烟,吐了个烟圈,“早这么痛快答应不就免了这些麻烦了吗?你保住了自己的名声,我呢,也愉快的做了生意。”

男人招招手,他身后的一个人随即离开,没一会儿那人回来了,身后跟着舒虞。

舒虞右脸颊肿了一块,她左手扶着右臂,看样子是受了伤。赵洛阳眼神一痛,走过去扶住了舒虞。

“他们打你了?”他问。

“一点小伤,没事,我不想让他们碰我,自己摔的。”舒虞答。

一旁的男人有些不好意思,装模作样的训斥身后的人,说什么“不是告诉你们小心伺候着吗?” 赵洛阳没理男人,扶着舒虞,他们朝门外走。

有人拦住他们。

“你们不是有我的把柄吗?还怕我跑了?”赵洛阳自嘲的说。

正午,漂浮着颗粒物的天空限制住气流,人站在天底下是气闷的感觉。

一个女人倚着一个男人,离开了那栋老宅,黑漆大门在他们身后闭拢,女人脸上带着伤,却一脸的幸福。

“洛阳,谢谢你来。”

“别说傻话。”

乐家上次聚会是为了给乐明舒庆生,时间没隔多久后的这次聚会是为了给乐明舒举行订婚仪式。 秋夜,璀璨星空预示着明天是个晴天。

乐家,灯火辉煌。

陶心诚本来是没心情参加这个聚会的,不过陶妈妈劝她去,不想再让本就疲惫的母亲再操心自己,没办法,陶心诚换了身礼服去乐家赴宴。

乐明舒穿件白色的羽毛礼服,娇小可爱,站在准新郎旁欢迎着客人。陶心诚远远看着乐明舒悄悄对着新郎皱下鼻子,看起来乐明舒是不耐烦这种活动的。

跟着乐明申和乐明舒打过招呼,陶心诚进了大厅。她记得在那场催眠里,赵洛阳是和乐明晏站在二楼的回梯那里的,她抬头,二楼位置上刚好站了个人,样子也是陶心诚熟悉的,不是赵洛阳,也不是乐明晏,竟然是洞拐先生,那个交警。

她有些兴奋,也有点忐忑,“记忆力”的沈佳琪和这位洞拐先生走的很近,她不确定这记忆是真的还是粉饰过后的记忆。

和乐明申打声招呼,陶心诚提了裙子去二楼。洞拐依旧身姿挺拔,手撑着红木扶栏,样子却是一脸的不耐烦。

“洞拐先生?”陶心诚和他打招呼。

洞拐皱着眉回头,随后一副了然样子,“是你啊。”

“是乐家请你来的吗?”

“乐家请我我才不来呢,最不耐烦和这些有钱人打交道。”

“那你这是……”

“他喽。”洞拐朝楼下努嘴,顺着他指的方向,陶心诚看见了大门口站的那堆人。

她哦了一声,是那里面的谁请的洞拐啊,她还是没闹清楚是谁。

“笨死了。”洞拐换只手撑着下巴,“不过我也没想到,我们队的队草怎么这么轻易就被个小丫头给踩了。”

“你们队的?”

“是啊。洞幺当新郎,不然我才不来。”

啊?陶心诚有些跌眼镜,乐明舒要嫁的人是洞幺先生,是个交警。她把头往围栏外探了探,后悔刚刚没仔细看看准新郎长什么样。

“我建议你去趟动物园,借样东西。”洞拐说。

“什么?”

“长颈鹿的脖子。”

陶心诚:……

她收回身子,站正,想了想,问:“你和沈佳琪怎么样了?”

“沈佳琪?”洞拐又皱起了眉,半天,像想起什么,他哦了一声,“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