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协奏(第3/21页)

林暖拿起一个陶瓷杯,转头问:“我先给你倒杯茶,你想喝红茶,还是跟我一样喝点清肠茶?”

褚青蘅笑道:“跟你一样。”

林暖刚转身去开水间帮她泡茶,她从包里取出番泻叶试剂倒到林暖的杯子里。林暖很快从开水间回来,把茶杯放在她面前:“我最近在减肥,这个清肠茶还不错。”

褚青蘅微微一笑,开始讲述游轮上发生的事情,只是把暗花的部分给省略了,只说是执行一次任务,在各处添添减减,林暖几乎听得入神,连记录的工作也停滞了。末了,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所以那位病例也是幸存者之一?”

“是的。可是内部开始怀疑这次任务失败的原因是其中有人变节,那位病例是最接近中心秘密的人之一,而他现在又疑似失去记忆,就需要接受测谎和心理测试。”

林暖转着手里的签字笔:“我明白了,等谭老师回来,我会转告他的。”

褚青蘅站起身:“那么我先告辞了,明天中午我再来接你们,请留步。”

而翌日一早,褚青蘅刚到局里便被刑闵找去谈话。

她不由得想,大概这几天她跟刑闵谈话的次数比从前加起来的还要多好几倍。刑闵等她进了办公室,开门见山道:“我找你来,还是为了东太平洋号的事。”他顿了顿,又道,“后面说的话,并不是针对谁。目前来说,暗花还活着,而我们的计划彻底失败,这是很明确的一件事。由此可以推论出,暗花就是东太平洋号上的幸存者之一。”

褚青蘅点点头:“我知道。我会提交休假申请,等调查结果出来。”

“你理解就好,还有在此期间,出国旅行和移民,也是不被允许的。”刑闵敲了敲桌子,“其实不光是你,包括其他的幸存游客,也必须服从这个要求。好了,你没事的话,就可以去走请假的流程了,我已经帮你打好招呼。”

褚青蘅站起身,走到门边刚要开门,忽然听见他在身后问:“你跟萧九韶在私底下关系还不错?”

她转过身来:“还行,刑队怎么这么问?”

刑闵摆了摆手:“随口问问,没事了。”

褚青蘅知道自己算是彻底卷入和暗花有关的事件,甚至很有可能丢了这份工作。其实丢不丢工作她并不在意,就如萧九韶当初判断的那样,她其实并不适合做这个工作。她办好休假手续,离开的时候没有送别。她现在的处境很尴尬,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周围的人实在是要离得她越远越好。

她出了局里,便去谭教授的工作室。

她刚进工作室的大门,便见林暖面如菜色、脚步虚浮,手上还捧着几份资料。褚青蘅假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林暖苦笑道:“清肠茶喝多了,拉肚子。”

褚青蘅知道是番泻叶剂的作用,便道:“你不如去医院看看吧。”

她突然把手上的资料搁到褚青蘅的手上,行色匆匆:“不好意思,我去洗手间!”

褚青蘅抱着资料站在那里,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把番泻叶剂放多了,而这时谭旭东教授拎着包从里间出来,脸色不悦:“现在该出发了吧?林暖呢,又去哪里了?”

“我看她肠胃不好,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

谭旭东皱了皱眉,对秘书道:“叫林暖去医院吧,我跟小褚一起过去就行。”

褚青蘅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顺利,她甚至连主动请缨的台词都没有说,忙道:“能跟着谭教授,一定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去做。”

谭旭东莞尔道:“你是凌局长的得意门生,我哪还有什么教给你的?”

褚青蘅被他这句话触动。她当年就这样等在凌局长家楼下,天还下着大雨,她淋得跟落汤鸡一样,拦在那辆旧款的黑色轿车前面。凌卓远正值壮年,鬓边却花白得厉害,他看了她一会儿,只是说“上去坐吧”。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这句“上去坐”背后包含着什么。

她考进法医不久,有位检察官落马,而背后的原因就是有人检举他和未成年少女发生关系,而他只不过是让守在楼下冻僵了的小女孩上楼温暖一下,得到长辈授意的女孩便拿了他的私人物品,作为“他们关系匪浅”的证据来要挟,最后被对方的政敌利用。

尽管当时她并没有想过还会有这种下作的手段,但是凌卓远的确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她想,如果她是凌局长的学生,那一定是十分不成器的那个。

有谭教授当挡箭牌,她被搜完身后就很顺利地再次进入特别加护病房。

萧九韶穿着病号服,脚腕和左手腕被布条固定住,听见有人进来连头都不转一下,只是直视前方。

谭教授放下包,脱下外套。褚青蘅立刻接过去,帮他把外套挂好。

他坐在病床边的沙发上,打开录音笔:“我们来聊聊。”

萧九韶依然没有反应,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

谭教授身体前倾,看着对方:“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现在觉得身体状态如何?”

“我是你的心理医生,我希望能够和你沟通。”

可是无论他说什么,都引不起对方的回应。谭教授自顾自说了一会儿话,病房门又被推开,护士拎着药箱进来:“我要给病人换药,两位如果要谈话的话请不要持续太长时间,病人的情绪和身体状态都还十分不稳定,昨天偏头痛了一整晚,到了凌晨才睡了一会儿。”

谭教授道:“换药需要我们回避一下吗?”

护士微微一笑:“没事。”

她撩起萧九韶的病号服,把上面贴着的纱布都拆下来,重新上碘酒和包扎:“其实病人的体质很好,这些外伤很快就能复原,就是精神状态实在太差了。”

她换药的时候,萧九韶就像是一具木偶,什么反应都没有,哪怕护士有几个动作重了,扯到了伤口。谭教授看了一会儿,只摇摇头,走到挂外套的架子前,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倒出一支来叼在嘴里。

护士道:“这是加护病房,不能抽烟。”

谭教授苦笑道:“我就是咬一会儿过过瘾,我连打火机都没带。”

护士换完药就端着东西出去了。

谭旭东站起身来,把咬着的香烟扔进垃圾桶:“我先去下洗手间。”

褚青蘅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他把病床调高了,靠在枕头上,没有表情也没有生气,病号服的衣领一半塞在里面一边翻在外面。这样的萧九韶对她来说,像是陌生的。

隔了片刻,他转过头,看着她。窗外光线通透灼热,他微微眯起眼,睫毛好像美丽的蝴蝶。

褚青蘅抬起手来,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的领子,犹豫了片刻,又沿着他的鼻梁慢慢向上摸索。他没有抵抗,反而还闭上了眼睛,睫毛刷着她的手心。褚青蘅蹲下身,看着他被固定住的右手,那原本是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她看过他拉小提琴,也调过酒,还牵过自己的手,而此刻手背上却有两道褐色的疤痕破坏了这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