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廿二年•夏•北平(第3/3页)

——原来是一早的存心。

那时,志高的话便少了,谁知能存一肚饭,末了存不住一句话,竟说成非分。只好便打个哈哈,把丹丹给放开了,抓住她双肩,嬉皮笑脸:

“好,你亲了我,我又亲了你,到底比怀玉高一着。我也就不亏本了。做买卖哪肯亏本呢?对吧。”

然后把一个小布包硬塞在丹丹手中。

那是他存起来的钱,零星的子儿,存得差不多,又换了个银元。换了又换,将来成家了,有个底。

如今成不了,只得成全她。

“你不必谢我,反正我去不了那么远,你用来防身也罢。”

“我也有一点儿钱——”

“钱怎的也嫌多?要是找不到,也有个路费回来。不过有地址,有人,不会找不到。”

见丹丹正欲多言,便止住:

“你看你,莫不是要哭吧?这样子去闯荡江湖?见了怀玉,着他记得咱三年之约。要对你好,不枉去找他一场。”

“切糕哥,你要好好唱戏。”

志高烦道:“难道还有其他好作?”

他看住她的背影,抚着自己的脸,那儿曾经被她亲过一下、两下,最实在的一刻过去,又是一天了。

她简直是忘恩负义地走了,留下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你要好好唱戏。”完全与他七情六欲无关。

唱戏,明天他又要在台上施展浑身解数来勾引貂蝉了。谁知在台下,他永远一败涂地。

而且后来志高才发觉,怀玉原来送过丹丹一张相片呢,是他的戏装。他跟她中间也不知有过什么话儿。也许没有,他曾笃定地相信过哥们的暗令子。这样说来,便是她一意向着他了。

好了,她快将不在了,当她“不在”的时候,有什么是“在”的?除开想自己之外,他就想她最多了。

志高存过很多东西呢——不过全都不是她送的。

他在没事作的当儿,不免计算一下。他有她的一根红头绳,曾经紧紧地绕过她的长辫。一个破风筝。一个被她打破了一角的碗。蒸螃蟹时用来压在锅盖的红砖。包过长春堂避瘟散的一方黄纸。几张明星相片——是她不要的。一根蛐蛐探子……还有几块,早已经黏掉的关东糖。

这些,有被她握过在手里的痕迹,志高一一把玩着,可爱而又脆弱,没有明天。他独个儿地想念,演变成一种坏习惯。一切的动作,都比从前慢了点儿。

不。

志高想,大丈夫何患无妻?当务之急,便是发奋图强,于是一切又给收藏好了。哦,已经输了一着,还输下去么?

第二天的戏,竟唱得特别好。台下的彩声特别多,他有点奇怪。好像这又能补回来了——也只得这样作了。

在志高渐渐高升之际,也是怀玉一天比一天沦落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