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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是人家的!你说了!你偷来的!”小老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

“我没有偷……没有,没有,没有!”他忍无可忍了,脸涨红了,脖子也粗了,奋力想挣脱小老鹰的掌握。在急怒之中,他伸手对那逼视着自己的脸孔一把抓了过去。于是,一场混战立即开始了,对方的拳头像雨点般挥向了自己。同学们惊天动地地吼叫着:

“加油!加油!加油!殷振扬加油!殷振扬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桌子翻了,椅子倒了,他个子小,被小老鹰压在地上,打得他浑身都痛不可忍。他愤怒极了,愤怒得完全没有思想,没有意识,也没有理智了。急切中,一切原始的本能都发作了,他忽然张开嘴,对小老鹰的手臂一口咬去,小老鹰杀猪似的尖叫起来,他却死命地咬住不放,越咬越紧,越咬越重……然后,他忽然觉得四周安静了,只有小老鹰在狂喊狂叫:

“他是只狼狗!他咬人!哎哟!哎哟!……”

在小老鹰的狂叫声里,传来老师严厉的怒吼:

“乔书培,松口!”

他惊慌地松了口,躺在地上,仰视着老师。从没看过那么严厉的目光,那么责备的眼神。老师伸出手来,一手一个,把他和小老鹰都从地上拎了起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老师声色俱厉地问:

“是谁先动的手?”老师的目光停在小老鹰脸上,“殷振扬,一定是你!你怎么永远不学好?留了一级了,还不好好读书,就会打架……”

老师的话没说完,乔书培开了口:

“是我先动的手。”

“什么?”老师惊愕地瞪着他,“是你?”

“是我。”他简单地说,倔犟地挺立在那儿,本来就是他先去抓小老鹰的,他想。老师有些糊涂了,小老鹰立刻理直气壮地抬起头来,大声说:

“是他!是他先动手!他是只狼狗!他咬我!老师,你看!他把我咬出血来了!他还是小偷,他偷我的筷子,他是小偷……”

“我不是!”乔书培挺直了背脊。

“不是他偷的,”有个细细小小的声音,蚊子叫般地哼了出来,“筷子是我送给他的,不是他偷的!”

乔书培看过去,小女生怯怯地站在屋角,脸红红的,眼睛亮晶晶的,声音细小得谁都听不清,见鬼,你不会说大声一点吗?

“他偷东西!”小老鹰还在吼,“是他!是他!是他!他是小偷,他是狼狗……”

“你是猪八戒!”乔书培对他喊了回去。

“住口!”老师大叫,“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又打架,又说脏话,每人罚站三小时,写注音符号一百次!现在,给我到黑板前面去罚站!去!”

于是,那天,当全班都在上课,他却挺立在黑板前面,脸对着黑板,一动也不动。小老鹰似乎并不以为意,不时回头对同学伸舌头,引得同学们吃吃发笑,也不时投给他一个恶狠狠的目光。他却认为是奇耻大辱,而且,又委屈,又恼怒,浑身又痛不可当。心里又急,因为衣服撕破了,不知道回去对父亲怎么讲。这样,好不容易挨到下了课,同学都散了,老师才把他叫下来,简单明了地说:

“乔书培,再发现你打架,就开除你!一连两天,都是你在惹麻烦,看你长得眉清目秀,怎么不学好?怎么开口咬人?只有狗才咬人,懂不懂?”

“他就是狗!”小老鹰又在一边插口。

“殷振扬!”老师吼了一句,于是,小老鹰不再说话,只回过头来,对他不怀好意地、轻蔑地、神气活现地做了个鬼脸。

殷振扬,殷振扬,乔书培在肚子里反复记这个名字,殷振扬,我会报复,总有一天,我要报复!等我长得和你一样高,等我的拳头和你一样硬,我必定要报今日之仇!必定要报你今日带给我的耻辱!

“好了,”老师结束了他的教训,“都给我回家去!”

乔书培回到书桌边,默默地整理着书包,同学都走光了,殷振扬也不知何处去了。他闷着头收拾书本、铅笔盒、便当……然后,他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悄悄地、慢慢地挪近到他身边,他抬起头来,是那个小女生!穿着学校的制服,白衬衫、白裙子,那衣裙就是与众不同,质料又白又细致。她的那张小脸也硬是与众不同,皮肤又嫩又光滑。她站在那儿,微微地喘着气,嗫嗫嚅嚅地低语:

“你……以后不要和我哥哥打架,你打不过他,他……他是很厉害的,你……”

好哇!原来这小女生是殷振扬的妹妹!怪不得她说话像蚊子叫,不肯挺身而出帮他洗刷“小偷”的罪名!他瞪着她,你哥哥厉害,总有一天我比他更厉害!用不着你来帮他耀武扬威!他想着,咬紧牙关,一语不发,他从书包里找出那双筷子,递到她面前去。

“还给你!”他粗声粗气地说。

她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我家有好多,这双送给你!”

他瞪着她,送给我?谁稀罕?谁要你殷家的东西?你哥哥冤我是小偷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大声说清楚呵?用了你家的筷子,又成了小偷,又成了狗,又挨了揍,又撕破了衣服,又被老师罚站,又被指责为不学好……倒霉!倒霉的筷子,倒霉的小女生!一刹那间,昨日对她所有的那份感激之情,都已烟消云散。孩子的喜怒原是那样明显,孩子的爱憎原是那样易变,孩子的是非原是那样朦胧……他抓起那双筷子,对她重重地扔了过去,嘴里大声地嚷着:

“谁稀奇你家的东西?谁稀奇你家的臭筷子?拿去!”

筷子落在地上,银链子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小女生的脸孔倏然雪白,嘴唇瘪了瘪,眼睛里有了水雾,那小嘴唇却抿得紧紧的,倔犟地忍住泪水,她挣扎着说了句:

“我……不敢跟老师讲,哥哥……他会打我!”

乔书培没有理她,抓起自己的书包,他冲出了教室,一口气跑得老远老远,把那个泪汪汪的小女生单独留在那暮色苍茫的教室里。

这小女生就是殷采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