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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点头。

“我等你回来吃晚饭!”她说。

“你准备自己开伙吗?”他问,“锅盘碗一概不全,我看你免了吧,我们出去吃馆子!”

她冲着他笑。

“你现在有家了,”她柔声低语,“有家的男人不该吃馆子。反正,你去办你的事吧,这些家务,用不着你来操心的,快去快回,嗯?”

他再凝视了她一会儿。

“你不会在我离开之后,就失踪了吧?我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在‘家’里等着我!”

她拼命地点头。

“再见!”他又吻吻她。

她倚在门框上,目送他的影子,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回过身来,她张开手臂,似乎想拥抱住这整个房间,这整个世界。她美妙地旋转了一下身子,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唱歌似的低唱着:

“要买扫帚,要买拖把,要买水壶,要买茶杯,要买饭碗,要买食物,要买——一瓶酒!”

于是,当黄昏笼罩着大地,当暮色轻拥着阁楼,当夕阳俯吻着小木屋,书培回到了他的“天堂”。一上楼,他就呆住了。整个的小屋已经焕然一新。屋外,那些花盆整齐地排列着,从楼梯口到房门口,排出了一条小径,小径的两边,都是花盆,盆里居然都种着五颜六色的小草花。那些花怒放着,花团锦簇地簇拥着那小屋。那些破瓦罐里,都插上了一支支的芦苇,苇花映着夕阳摇曳,像一首首的诗,像一幅幅的画。他走进小屋,只看到窗明几净,在那窗台上,一盆不知名的小红花正鲜艳地绽放着。窗上,垂着白底绿条纹的帆布窗帘,雅雅的,素素的,干干净净的。小方桌上,也铺着同色的桌布。桌上,有个小玻璃瓶,里面插着一朵红玫瑰。他呆立在那儿,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采芹一阵风般卷了过来,用手抱住他的腰。

“有一点家的味道了,是不是?”她娇媚地问。

“噢!”他左顾右盼,伸长脖子张望,她连床上,都铺上和窗帘同色的被单了,“你会变魔术吗?”他问。

“那些是最便宜的帆布,”她笑着,“我买了一大匹,床单、窗帘、桌布就都解决了。至于那些花,是方太太院子里野生的,名字叫日日春,一年四季都开,我只是移植了一部分。芦苇是那边空地上的,我采了一大把,要多少就有多少。都是些不花钱的东西,不过,我也把钱花光了。”她的笑容里带着歉意,“你知道,许多东西都非买不可。”

“当然,”他宠爱而怜惜地看她,“你忙坏了。别为钱担心,我向陈樵借了一千元,明天,我会去家教中心登记,兼两个家教,我们就可以过得很舒服了……唔,”他忽然用力地吸了吸气,一阵肉香,正绕鼻而来,他睁大了眼睛,惊愕地问,“什么香味?别告诉我,你真有本事开了伙!”

她笑得像一朵刚绽开的花朵。

“我正在烧红烧肉!希望你吃得惯我烧的菜!”

说完,她像只忙碌的小蜜蜂一般,又轻快地从他身边飞开,去整理他从宿合里搬来的衣物棉被和书籍了。

这样,当夜色来临的时候,他们打开了窗子,迎入一窗月色。书培坐在餐桌上,惊奇地看着一桌香喷喷的菜,红烧肉、炒干丝、炸小鱼、黄瓜肉片汤……他看看,第一次发现,一双女性的手,会制造出怎样的奇迹。采芹含笑站在他身边,再拿出了两个小酒杯和两瓶小小的红葡萄酒,她羞红着脸说:

“这是样品酒,杂货店老板娘送我的。反正我们都没酒量,只是喝着玩而已。”

她打开酒瓶,注满两人的杯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默默地望着她,低声问:

“是不是还少了样东西?”

“少了什么?”她不解。

他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两支小小的红蜡烛。

她闪动着睫毛,似喜还悲,含羞带怯。她点燃了那对红烛。于是,他们就在烛光下静静相对,彼此深深地看着对方,痴痴地看着对方,傻傻地看着对方……终于,书培举起了酒杯,低声地问:

“这算交杯酒,是不是?”

她的面颊顿时绯红,连眉毛都红了。但是,她唇边的那个温柔的微笑,却甜得像酒。他们举起杯子,都一仰而尽。她再给两人注满了酒,轻声说:

“我太高兴,太高兴,太高兴了!有酒也醉,没酒也醉,我已经浑身都轻飘飘了!”

于是,他们吃饭,喝酒,彼此殷勤相劝。采芹是毫无酒量的,才两杯下肚,她已经面红如吔,笑意盎然,而醉态可掬了。她一再给书培添饭,布菜,又一再对他举杯,嘴里呢呢哝哝地说:

“我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的!这实在太美了,太好了,我觉得自己已经长了翅膀,可以飞到月亮里去了。噢,月亮!”她回头看窗外,再也没想到,这小阁楼可以享有如此美妙的月光!那一轮皓月,正高高地悬着,清亮,明朗,洒下了一片银白色的月光。她注视着月亮,痴痴地笑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噢,书培,让我们也把酒问青天!问问它,我们是不是永远如此幸福!知道吗?书培,我好喜欢苏轼的词,我好喜欢!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她幽幽长叹,满足地、快活地、幸福地、半带醉意地长叹:“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哦,书培,我们永远不要再隔千里,连一里都不要!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她喃喃地念着,忽然转头看着书培,甜甜地笑着,柔声说,“你知道有支歌叫《但愿人长久》吗?”

“不知道。”他说,放下了碗筷,他走到她身边,把她轻轻地揽进了怀里。他们坐在那擦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你醉了吗?”他问。

“醉了。”她轻轻地答,“此时此情,焉能不醉?书培,”她凝视他,“我唱歌给你听,好吗?”

“好。”

于是,她柔声地低唱了起来:

把酒问青天,

明月何时有?

莫把眉儿皱,

莫因相思瘦,

小别又重逢,

但愿人长久!

把酒问青天,

明月何时有?

多日苦思量,

今宵皆溜走,

相聚又相亲,

但愿人长久!

把酒问青天,

明月何时有?

往事如云散,

山盟还依旧,

两情缱绻时,

但愿人长久!

把酒问青天,

明月何时有?

但愿天不老,

但愿长相守,

但愿心相许,

但愿人长久!

她唱完了,双颊布满了红晕,眼底写满了醉意。她歌声细腻,歌词缠绵,那湿润的嘴唇,轻颤着如带露的花朵。他注视着她,心为之动,魂为之迷,神为之摧……他竟不知此身何在,是人间,是天上?他不知不觉地捧起她的脸,把嘴唇一遍又一遍地压在她唇上。她的面颊更热了,热得烫手,他们的呼吸搅热了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