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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能对你说两句忠言吗?”

书培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草地,他用鞋尖踢着那草地上凸起的树根,很快地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认为我被一个女孩子骗了,你认为我已经走入歧途了。我——”他咬咬牙,“原谅你有这种想法,因为你不认识殷采芹……”

“你原谅我?”陈樵失笑地问,歪着头想了想,“我想,那女孩最起码有个优点,她一定是个绝世美女,是不是?”

“审美观念因人而异,”他闷闷地回答,“像你这种专唱反调的人,可能会认为她丑极了!”

“谁丑极了?”忽然间,有个清脆的、女性的声音传了过来,把他们两个都吓了一跳。书培抬起头来,就一眼看到苏燕青抱着一摞书本,笑吟吟地站在他们面前。他呆了呆,心里有些焦灼,想找借口离去,想溜。苏燕青那对敏锐的眸子,正关怀地停驻在他脸上。“喂,乔书培,”她直率地问,“你这人守不守信用?说话算不算话?”

“对不起!”他慌忙赔笑地说,“昨天,我临时发生了一点事,就把什么都忘了!”

她瞅着他。

“听说你搬出宿舍了?”

“是呀!”

“为什么?”

“唔,因为……因为……”他嗫嚅着,“宿合里人太多,我想……我想静一静,我一向不太住得惯人多的房子。”他语无伦次,心想,真够受!世界上哪有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女孩!

陈樵看看他,又看看苏燕青,斜睨着眼睛笑。

“你笑什么?”燕青转向了他,挑着眉毛问,“一脸的坏相!”

“我一脸的坏相?”陈樵笑着问,“那么,乔书培是一脸的好相了?哈!这叫做好歹不分!”他重重地在乔书培的肩上敲了一记,“你说对了,审美观念因人而异,我这个‘一脸坏相’的人要先走一步了!”

“喂喂,”乔书培有点着急,伸手拉住了他,“你去哪儿?”

“去宿合啊!”陈樵挣脱了他,自管自地走了,一面走,一面抛下一句话来,“晚上六点五十分在宿舍门口等你!你最近似乎有‘健忘’症,可别忘了!”

乔书培目送他走开,无可奈何地回过头来,苏燕青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那对灵巧的眸子滑溜溜地转动着。

“你和陈樵在搞什么鬼?”她问,“约好时间一起去追女孩子吗?”

“别胡猜!”他慌忙说,“我要他让一个家教给我,说好了今晚去那个孩子家里谈谈。”

“哦,”苏燕青的眼珠转了转,“缺钱用吗?”

他笑笑,没说话。

“喂,乔书培,”苏燕青笑着说,“你的字写得如何?”

“我的字?”他愣了一愣,“应该还不错吧,怎样?”

“我爸爸在写一本中国文学史,你知道的。他需要一个人帮他抄写和整理文稿,我想,你一定可以胜任愉快,这不是比当家教轻松些吗?”

他注视着她,沉吟地想着,摇了摇头。

“不,谢谢你。我还是去当家教吧。”

“为什么?”

“我……”他碍口地笑了笑,“我想,我的字还没有好到那个程度。”

“哼!”她抿着嘴角笑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这工作!”

“是吗?”他惊讶地问,“为什么呢?”

“为什么吗?”她拉长了声音,“你的骄傲而已!男孩子要靠自己的本事找工作,以为靠了女孩子就丢人了。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的情况,我们全家都了解,我爸也挺欣赏你的。怎样?”她习惯性地扬着眉,鼓励地说,“何况,我爸反正要找人!找别人不如找你!”

“为什么找别人不如找我!”他傻傻地问。

“哎呀!”她的脸蓦然一红,似乎发现自己说溜了嘴,就干脆耍赖,“你这人总是布好圈套让我来跳,你相当工于心计!你是不是想引诱我说:因为我希望你来我家呢?因为我希望你接受呢!我才不中计呢!”

他心里有点慌,有点乱,有点迷糊,有点失措,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她呢?却洒脱地甩甩头,把那短短的头发甩得满脸都是,她笑了,笑得又开朗,又活泼,又潇洒,又心无城府。

“好了!”她边笑边说,“咱们就说定了,你明晚来我家吃饭吧,我妈说,好久没看到你了!”

“哦,”他急急地开了口,几乎是狼狈的,“不行!燕青,我明晚……还有事,可能……可能就要当家教……”

“怎么?说了半天,你还是要当家教啊?”苏燕青的笑容消失了,“你这人怎么这样……这样难缠哦?你以为家教容易当吗?上次,任雨兰去当家教,被那个孩子当场气哭了。高伟总算是能言善道的男生了吧,给那个孩子的妈妈气得差点没昏倒!我告诉你,假如是容易教的学生,陈樵也不会让给你了!”

“陈樵已经警告我了,那两个孩子很难弄。”

“你瞧!没盖你吧!”苏燕青胜利地说,“你别以为我是因为你要找工作而说我爸需要人,我爸爸是真的需要人,本来想找个学文的,是我对爸说,你的文学也……”她蓦然住了口,因泄露秘密而脸红了。

他对她勉强地笑笑。

“真的谢谢你,”他说,“我想,我绝对不能胜任,与其做不好,让你爸爸失望,还不如藏拙,不要接受比较好!”

“啊哈!”她又笑了,那笑容像一池春水,漾满了她的脸,“我懂了!”她叹口气,若有所悟地斜睨着他,“你怕我爸爸发现你的缺点啊?你这人——真是一本难读的书!好吧,”她耸耸肩,“我也不勉强你,让你去受那些小少爷的气去!”她抱着书本,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怎样?要不要一块儿走走?”

“不。”他慌忙往后退了一步,“我还有事。”

她怔了怔,微蹙着眉梢,她困惑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令人解不透的谜。然后,她嘴里不知道自言自语地叽咕了一句什么,就把额前的短发往后一甩,大踏步地,踏着那落日的余晖,往校外走去了。

一直等到她走得看不见影子了,书培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长气来。看看手表,五点半了,采芹一定等得心焦了。想到采芹,他就觉得心头热烘烘的,迈开大步,他也对校外直冲出去。

跑上了四层楼,再上一层楼,穿过那些“日日舂”的花丛。日日春,多好的名字,正像他们的生活啊!他一下子冲进了房门,扬着声音喊:

“采芹!”

采芹立即飞奔而来,像只投怀小鸟似的,她投进了他怀里,用手抱住他的腰,她把那温软的面颊贴在他胸口,她低喊着说: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啊?我想死你了!想死你了!想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