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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错嘛,白白净净的。干什么?”

“介绍给你呀!”

纪远大笑,说:

“算了吧,你还不如把妹妹介绍给我呢!”

“嘉龄?”杜嘉文惊奇地说,“你真喜欢她?”

纪远又笑了,拍拍杜嘉文的肩膀说:

“别开玩笑了,嘉文,难道你还不了解我?我从不对女孩子认真的。”

杜嘉文望着纪远,摇了摇头。

“你实在是个怪人,纪远。但是,我不相信你能永远不动心。”

“动心?”纪远耸了耸肩,“我想我是经常在动心的。”

“我所说的是真正的倾心,一种惊心动魄的恋爱,使你能放弃一切的那种恋爱……”

“像小说里常写的,一种置生死于不顾的那种恋爱!”纪远接下去说。

“对了!”

“或者,会有那么一天,”纪远似笑非笑地说,“但是,对象会是谁呢?”

对象会是谁呢?真的,这不是个简单的问题,杜嘉文望着纪远那张满不在乎的脸,暗中又摇了摇头。这个人!你永远无法解释也无法看透他,甚至你无法断定他是个多情的人抑或铁石心肠的人。“或者,会有那么一天!”不过,谁能征服这个人?

跨出了房门,他回过头来,对站在门口的纪远挥了挥手。纪远挺立在那儿,高大的身形,像一尊坚固的铁塔。

杜嘉文开始向湘怡的家里走去。

这儿是处的员工宿舍,一个低洼而潮湿的地区,用竹篱笆围成个大杂院,里面是幢凌乱的日式建筑,挤着二三十户人家。走廊七弯八拐,每户人家用纸门隔着,孩子们常把纸门打穿,于是这家可以一眼看到另一家。每当有客人来看她的时候,湘怡总会觉得由衷的不安,让客人穿过泥泞的院子,又要在别人家门口七绕八绕地绕到她住的地方,每家的主妇和孩子们都好奇地盯着看,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的居所,又得容忍她嫂嫂的盘诘和注视。因此,当杜嘉文告辞之后,她不由自主地长长地透了口气。

打开可欣给她的信,不过是问她怎么一天没上学,叮嘱她一定要参加他们的打猎大计划,任何理由都“不可以”“不参加”。放下信,她不禁发起呆来。上大学已经被嫂嫂冷嘲热讽够了,又要去打猎,嫂嫂更不知道要怎么说呢!缩在那间四席半大的小房间里,坐在床沿上,她用手托着腮,愣愣地望着书桌上的一盏小台灯。

纸门“哗”地被拉开了,嫂嫂李氏抱着最小的侄儿小宝站在门口,对她上上下下地望着,她慌忙把托着腮的手放下来,坐正了身子,讪讪地笑笑,说:

“嫂嫂,有事吗?”

“没有事不能看看你,是吗?”李氏歪着头问,拍着孩子的背脊,“刚刚来看你的那个男孩子是你的同学吗?”

“不,那是台大的。”她喃喃地说。

“哦,台大,”李氏锐利地盯着她,“台大的学生都是有钱人家的,这个看起来也不错呀!上次耶诞节也是他送你回来的,你们很要好了吧?”

湘怡猛地涨红了脸,急急地说:

“不是的,你别乱猜,他不是我的朋友,是我同学的男朋友!”

“哎哟,”李氏抿着嘴角,要笑不笑地说,“这又有什么可害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了男朋友总是件喜事呀!你哥哥还为你瞎操什么心,我早就知道你是会自己找人家的,大学生嘛,男男女女在一起,又有什么时髦的舞会呀,旅行呀,这个那个的,还不是——”

“嫂嫂!”湘怡的脸更红了,“我跟你说那不是我的男朋友嘛,人家已经快订婚了!”

“他家里是做什么的?”李氏自顾自地问。

“谁知道。”湘怡懊恼地说。

“你连人家家里做什么的都不知道!亏你还和他交朋友呢!”

“我说了,他不是我的朋友嘛!”

“不是你的朋友,来看你干什么?耶诞节还巴巴地送你回家?湘怡,你什么事瞒得住我的?只可惜你哥哥为你白操了心!哼!”她拍着孩子,一面走开,一面唠叨,“人家喜欢的是小白脸嘛,谁肯顾及你做哥哥的人的面子!”

湘怡目送嫂嫂的身子消失,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房门拉上,重新坐在床沿上。刚刚坐定,李氏的声音就又传了过来:

“那么快地关门干吗?谁会吃掉你?摆小姐架子给谁看呢?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别人就是生来的老妈子命!”

湘怡跳下了床,慌忙把纸门拉开,走到外间屋里,对敞着胸脯喂孩子吃奶的李氏笑着说:

“对不起,嫂嫂,我不是有意的,纸门关着比较暖和些而已。今天我没课,帮你去菜场买菜吧!”

“算了,算了,不敢劳动大小姐。”李氏说,斜睨着湘怡,又抿着嘴角笑,“难怪人家大学生要追呢,倒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嫂嫂!”湘怡皱着眉叫。

“好吧,湘怡,我问你,”李氏说,“上次你哥哥请到家里来吃饭的张科长,你倒是中意呢,还是不中意?”

湘怡大吃一惊,倏地抬起头来,什么?张科长?那个早已秃了顶,眼睛像猫头鹰一样的男人?难道哥哥嫂嫂竟想把她介绍给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想得出来的?她瞪大了眼睛,望着李氏那张瘦瘦长长的脸,惊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湘怡?你别以为他年纪大,不过只是三十出头而已,人长得老相一点,家里只有个五岁的小男孩,给人做填房也没什么要紧,现在都不讲究这些规矩,年纪大些有大些的好处……”

“嫂嫂!”湘怡恳求地喊,“谈这些不太早了吗?我还在读书。”

“读书?读了书干什么?还不是管家带孩子!人家是科长,又有点积蓄,你不会吃亏的,别贪着年轻的小白脸……”

“嫂嫂!”湘怡难堪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请不要谈这些好不好?”

“哼!不要谈!”李氏气冲冲地说,“看不上别人是吗?早就知道帮你操心是没用的!大学生嘛!生来就比别人尊贵!”站起身来,她把孩子往床上一放,提起了屋角的菜篮。湘怡怯生生地说:

“我帮你去买吧!”

“不敢!谢谢大小姐!盆子里还泡着被单呢!我可没时间跟你耗着,还是我去买吧!你在家享小姐福!”

湘怡望着李氏走了出去,不禁又长长地叹口气。把小侄儿抱起来,放在小推车里。她走进厨房,开始一声不响地去洗那床大被单。李氏永远是用这种态度和语气来“分派”她工作。被单在盆子里搅起了许许多多的肥皂泡泡,她凝视着那些肥皂泡,每个泡泡中都包着她的梦。她把头垂了下来,眼睛里蓄满了泪。

“人,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