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霏华厦(第4/5页)

“哦!”好半天之后,他才轻呼出一口气来。紧盯着云霏,他眩惑地说,“那么,助我吧,小仙女,用你手里那支小金棒点我一下吧!”

她手里正在玩弄着一支长长的狗尾草,听到他这样说,她就毫不考虑地用那狗尾草在他身上打了一下。他却不由自主地一震,好像这真是根仙女的魔棒,已把他抽筋换骨,打落了他的凡胎俗根。

“现在,”他沉吟地说,“我是不是‘漂亮’一些了?”

“怎么说?”

“记得第一天晚上的谈话吗?”他凝视她,“拿我和你手里那根狗尾草比比吧,哪一个漂亮?”

她认真地比较着,看看狗尾草,又看看徐震亚,再看看狗尾草,再看看徐震亚。然后,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抛掉了草,她跳起来说:

“我看,你快被我那些千奇百怪的毛病传染了!”

“确实。”他微吟着。

“来!”她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们去烟霞楼,我有东西要让你看!”

他站了起来。

“即使你让我看的是一个神仙们的舞蹈会,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他喃喃地说着,跟着她向群山深处跑去。

“哦,妈,你一定得让小妹化妆得漂亮点儿。”大姐云霓又在和母亲嘀嘀咕咕了。“怎么自从徐震亚搬来之后,我看小妹丝毫没变好,反而更疯了!”

“还说呢,”母亲叹口气,“震亚刚来的时候,还人模人样的,这几个月下来,他也跟着云霏学,不修边幅,整天除了上班以外的时间,就和云霏在山野里跑。”

“那么,岂不是……”云霓含有深意地和母亲挤挤眼睛,“那也不错呀!”

“你不知道,他们……他们根本像两个孩子,每天谈的全是大树呀,喇叭花呀,小鱼呀,狗尾草呀……哦哦,云霓,我告诉你,不止我们的云霏是个疯丫头,我看……我看……那徐震亚也是个疯小子呢!”

云霏站在窗外,听完了母亲这段议论之后,她就大大地撇了撇嘴,耸了耸鼻子,转身向山坡上走去了。

穿过了绿屋,她来到了水晶房,坐在一块大岩石上,她脱掉了鞋袜,把脚浸在那凉沁沁的水中,用脚趾不住地拨弄着流水。这正是黄昏,落日正向紫铃馆的方向沉落,晚霞满天,是许许多多发亮的、彩色的云,把流水都染红了。她用手托着下巴,呆呆地沉思着,忽然感到了一份难言的、奇异的落寞,四周是太静了。

流水的潺湲,鸟声的啾啁,微风的低吟……自然的音籁不绝于耳,但是,汇合起来却依然“沉静”。为什么呢?她侧耳凝思,潜意识里却似有所待。

“云霏!云霏!你在哪儿?”

一声男性的呼唤破空而来,云霏不由自主地精神一振,一个微笑悄悄地浮上她的嘴角,那个疯小子来了。

“云霏!云霏!云霏!”

随着呼唤声,徐震亚出现了,望着坐在岩石上的云霏,他责备地嚷着:

“好哦,你坐在这儿一声也不响,让我找遍了云霏华厦,你干吗不理我?”

“我在想……”

“想什么?”

她摇摇头,迷惘地笑笑。

“我也不知道。”她轻声说。

徐震亚看着她,落日的光芒,柔和地染在她的身上、发上,和面颊上,那对亮晶晶的黑眼珠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采,温柔如梦,闪亮如星。她身上那份野性不知在何时已消失了,这时,她看来几乎是沉静的。

“哦,”他微吟,跨着水中凸起的岩石向她走近。“有没有位子给我坐?”

她的身子向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块狭小的位置。

“你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他说,在她身边坐下来。

“妈妈和大姐刚刚在家里骂我们呢!”她说。

“是吗?”

“她说我是个疯丫头,你是个疯小子!”

他咬住嘴唇,想笑。一种新的、颖悟的情绪贯穿了他,他瞪视着她,笑容遍布在眼底眉梢。

“你笑什么?”她问。

“你母亲的话,颇有点道理。”

“哼!”她耸耸肩。“我不觉得有什么道理!”

“瞧!”他指着,“一只翠鸟!”

她看过去,果然,一只好漂亮好漂亮的翠鸟,满身蓝金色的羽毛,迎着太阳,发出宝石般的亮光。它在水面不住地回旋、翻飞,卖弄似的伸展着它的翅膀,然后,它停在一块岩石上,开始颇为骄傲地,用那美丽的长喙梳弄着它的羽毛,一面梳着,它一面微侧着头,转动着骨碌碌的黑眼珠,似乎在倾听着什么。然后,另一只翠鸟掠空而来,直扑到那只翠鸟面前的水波里。

“噢,还有一只呢!”云霏低呼着。

“是的,这是只公的,石头上那只是母的。”徐震亚说,他的手不知不觉地绕在云霏的腰上。

那只公的翠鸟掠水而过,它开始啁啾地低鸣,环绕着另一只低飞,不住地展览着那美丽的羽毛,接着,它停在那只对面的石块上,开始了一段小步的舞蹈,它蹦跳,它唱歌,它展开它的翅膀……

“哦,好美!”云霏轻轻地说,眩惑地。“但是,它在做什么?”

徐震亚注视着云霏。你!这山林的小仙女,你教过我许许多多的东西,现在,轮到我来教你了。

“它在求爱。”他低声地,温柔地说,“这是自然,你懂吗?上帝造物,有山有水,有树有花,有阴有阳,有男翠鸟,也有女翠鸟。”

“哦?”她望着他,瞪大了眼睛。

“现在,男翠鸟在向女翠鸟求爱,女的高踞在上,等待着男的,男的尽量卖弄他的英姿,去博取女的欢心。”

“哦?”

“你爱自然,你爱美,你可知道,求爱也是自然的一部分,而且,是最美的一部分。你看它们!”

她看过去,那只公的翠鸟已跳到它女友的那块岩石上,像捉迷藏一般,它们开始了一小段的追逐和逃避,一个欲擒故纵,一个半推半就,它们彼此对峙着,歌唱、舞蹈、跳跃,然后相近、相扑、相倚偎……那蓝金色的羽翼扑落了无数灿烂的、眩目的光华。

“这就是最美丽的那份自然,”他继续说着,“这就是世界,是天地万物存在的源泉,一个字:爱!”他盯着她,“看到了么?有母翠鸟,就有公翠鸟,有凤必有凰,有鸳必有鸯……上帝造它们,为了要让它们相爱,所以,有疯丫头,必定有个疯小子!”

他的头俯下来,在她还沉浸在那份眩惑中的片刻,他的嘴唇已紧压在她的唇上,他的手臂绕过来,紧紧地拥住了她。流水潺湲,微风低吟,翠鸟在彼此叨1机咕咕地述说着衷情万赖俱寂,天地混沌……她从他的胳膊里抬起头来,她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那黑亮的眼珠现在看起来好无助,好温柔,好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