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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南!江雁容觉得脑子里又轰然一响。考大学是她的一个碎了的梦,康南是另一个碎了的梦。她把头转开,眼泪又滚了下来。

三天之后,江雁容才能面对她所遭遇的问题了。那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她落榜后第一次走出了家门。站在阳光普照的柏油路上,她茫然回顾,不能确定自己的方向。最后,她决心去看看周雅安,她奇怪,落榜以来,周雅安居然没有来看她。“看样子,朋友是最容易忘记被幸福所遗弃的人!”她想,这是勃朗特在《简·爱》中写的句子。走出巷子,她向周雅安的家走去,才走了几步,她听到有人叫她:

“江雁容!”

她回过头,是叶小蓁和何淇。她们都已考上台大。

“我们正要来看你。”叶小蓁说。

“我刚要去找周雅安。”江雁容站住了说。

“真巧,我们正是从周雅安家里来的。”何淇说。

“她在家?”

“嗯。”叶小蓁挽住了江雁容,“我们走走,我有话和你谈。”

江雁容顺从地跟着她们走,叶小蓁沉吟了一下说:

“周雅安告诉我们,康南毁了你,因为他,你才没考上大学,是吗?”周雅安!江雁容头昏脑涨地想:“你真是个好朋友,竟在我失败的时候,连康南一起打击进去!”她语塞地望着叶小蓁。何淇接着说:“周雅安告诉我们好多事,我真没想到康南会在你本子里夹信来诱惑你,江雁容,你应该醒醒了,康南居然这样无耻……”

“周雅安出卖了我!”江雁容愤愤地说。

“你别怪周雅安,是我们逼她说的。”叶小蓁说。

“她不该说,那些信没有一丝引诱的意思,感情的发生你不能责怪哪一方,周雅安错了!她不该说,我太信任她了!”江雁容咬着嘴唇说。

“江雁容,我们在学校里那么要好,我劝你一句话:躲开康南,他不是个君子!”叶小蓁说。

“你不是最崇拜他的吗?”江雁容问。

“那是以前,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道德面孔全是伪装呀!现在想起来,这个人实在很可怕!”

“我知道了,小蓁,你们放心,我会躲开他的!”

和叶小蓁她们分了手,江雁容赶到周雅安家里,劈头就是一句:“周雅安,你好,没忘记我是谁吧?”

“怎么了?你?”周雅安问,“怪我没去看你吗?我刚生了一场病。”“周雅安,你出卖了我!你不该把那些事告诉叶小蓁她们,你不该把我考不上大学的责任归在康南身上!”

“难道他不该负责任吗?假如你不是天天往他房间里跑,假如你不被爱情冲昏了头,你会考不上大学吗?”

“周雅安,我太信任你了,现在我才知道你是个不足信赖的朋友!”“江雁容,”周雅安困惑地说,“你是来找我吵架的吗?”

“我是来找你吵架的,”江雁容一肚子的伤心、委屈全爆发在周雅安的身上,“我来告诉你,我们的友谊完蛋了!”

“你是来宣布跟我绝交?为了这么一点小事?”

“是的!为了这一点小事!我母亲常说:‘有朋友不如没朋友。’我现在才懂得这意思!周雅安,我来跟你说再见!我以后再也不要朋友了!”说完,她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向大路走去。

离开了周雅安的家,她觉得茫然若失,搭上公共汽车,她无目的地在西门町下了车。她顺着步子,沿着人行道向前走,街上全是人,熙来攘往,匆匆忙忙。但她只觉得孤独寂寞。在一个电影院门口,她站住了,毫无主见地买了一张票,跟着人群涌进戏院。她并不想看电影,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刚刚坐定,她就听到不远处有个声音在说:“看!那是江雁容!”

“是吗?”另一个声音说,显然是她们的同学,“在哪儿?康南有没有跟她在一起?”

“别糊涂了,康南不会跟她1起出入公共场合的!”

“你知道吗?”一个新的声音插入了,“江雁容是江仰止的女儿,真看不出江仰止那样有学问的人,会有一个到男老师房里投怀送抱的女儿!”

“据说康南根本不爱她,是她死缠住康南!”

完了!这里也是待不住的!江雁容站起身来,像逃难似的冲出了电影院。回到大街上,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天!我该怎么办?”

靠在电影院的墙上,她用手紧紧压着心脏,一股冷气从她胸腔里升了上来,额上全是冷汗。她感到头昏目眩,似乎整个大街上的人都在望着她,成千成万只手在指着她,几个声音在她耳边狂喊:

“看那,那是江雁容!那个往男老师房里跑的小娼妇!”

“看到吗?那个是江仰止的女儿,考不上大学,却会勾引男老师!”她左右四顾,好像看到许许多多张嘲笑的脸庞,听到许许多多指责的声音,她赶快再闭上眼睛。“不!不!不!”她对自己低声说,拭去了额上的汗,踉跄着向大街上冲去。

“给我一条路走,请给我一条路走!”

她心里在反复叫着,一辆汽车从她身边紧擦而过,司机从窗口伸出头来对她抛下一声咒骂:

“不长眼睛吗?找死!他妈的!”

她跌跌冲冲地穿过了街道,在人行道上无目的地乱走。“找死”,是的,找死!她猛然停住,回头去看那辆险些撞着她的车子,却早已开得没有影子了。她呆呆地看着街道上那些来往穿梭不停的汽车,心脏在狂跳着,一个思想迅速地在她脑中生长,成形。“是的,找死!人死了,也就解脱了,再也没有痛苦,没有烦恼,没有悲哀和愁苦了!”她凝视着街道,一瞬间,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汇成一种声浪,在她耳畔不断地叫着:“死吧!死吧!死吧!”

她跨进了一家药房,平静地说:“请给我三片安眠药片!”拿着药片,她又跨进另一家药房。一小时内,她走了十几家药房。

回到家里,她十分疲倦了,把收集好的三十几片安眠药藏在抽屉中,她平静地吃饭,还帮妈妈洗了碗。

黄昏的时候,天变了。窗外起了风,雨丝从窗口斜扫了进来。江雁容倚窗而立,凉丝丝的雨点飘在她的头发和面颊上。窗外是一片朦朦胧胧的夜雾。“人死了会有灵魂吗?”她自问着,“如果有灵魂,这种细雨濛濛的夜应该是魂魄出来的最好时光。”她静静地站着,体会着这夜色和这雨意。“我还应该做些什么?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回到桌边,抽出一张信纸,顺着笔写:

我值何人关怀?

我值何人怜爱?

愿化轻烟一缕,

来去无牵无碍!

她怔了一下,望了望窗外的夜色和雨丝,又接着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