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3页)

“梁先生,”他竭力使自己的声调恢复平稳。“我只是想提醒你,心虹是个脆弱而多情的孩子,头一次的恋爱几乎要了她的命,这一次,你就放她一条生路吧!”

“你认为,她上一次的恋爱悲剧是我导演的吗?”梁逸舟大声地问。

“不,我不是这意思,”狄君璞急急地说,“我知道云飞是个流氓,我知道他的劣迹恐怕比你知道的还多。那个悲剧或者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即将来临的悲剧却是可以避免的!”

“是的,是可以避免的!”梁逸舟愤愤地说,“假如当初我不那样好心,把农庄让给你住,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了!狄君璞,我以为你是个君子,却怎么都没料到你竟是条色狼!你认为你的桃色新闻闹得还不够多?躲到这深山里来,仍然要扮演瓦伦蒂诺!”

狄君璞跳了起来,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

“梁先生,你犯不着侮辱我的人格,只因为我爱上你的女儿!假如你能够冷静一点,能够仔细分析一下目前的局面,你会发现侮辱我并没有用处,并不能解决问题!”

“我有解决问题的办法,”梁逸舟坚定地说,“请你马上搬出农庄,我要把那幢房子整个拆掉!请你远离霜园,远离我们的家庭!”

“梁先生,你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吗?你知道你这样会杀掉心虹吗?”

“你不要动不动就拿心虹的生命来威胁我!”梁逸舟恼怒地大声吼,“心虹是我的女儿!我知道怎样做对她有利!她根本不能明辨是非,她根本还没有成熟,第一次,她去爱一个小流氓,第二次,又去爱个老骗子……”

“梁先生。”狄君璞站起身来,打断了对方的怒吼,奇怪,到这一刻,他反而平静下来了。他的声音是低沉而稳重的,稳重得让他自己都觉得惊奇。可是,这低沉的语调却把梁逸舟的吼声给遮盖淹没了。“我知道和你没有什么可谈了。我常常觉得奇怪,许多人活到了五六十岁的年纪,经验过了半个世纪的人生,却往往对于这世界和人类仍然一无所知。许多我们自己经验过的痛苦和感情,如果若干年后,再来临到我们的子女或朋友身上,我们反而会嗤笑他,仿佛自己一直是圣人似的!这岂不是可笑吗?梁先生,我没什么话好说了,刚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让我折服,我认为你是个懂得人生、懂得感情、有深度、有思想、有灵性的人。现在,我发现,你仅仅是个刚愎自用、目空一切的暴君!我不愿再和你谈下去,在短时间之内,我不准备离开农庄,你可以想尽办法来拆散我和心虹,随你的便吧,梁先生!但是,你会后悔!”他抓起椅子上自己的大衣,又说了一句,“你有一对好女儿,有个好妻子,可是,要失去她们,也是非常容易的事!”

他把大衣搭在手臂上,开始向门口去,但是,梁逸舟恼怒地喊了一声:

“站住!狄君璞!”

狄君璞站住了,回过头来。

“你不要对我逞口舌之利,狄君璞。”梁逸舟本来苍白的脸色现在又涨红了。“我不听你那一篇篇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你明天就给我从那农庄里搬出去!”

“你没有权让我搬出去,梁先生。”狄君璞静静地说,“我搬进来之前,曾和你订过一张两年为期的租赁合约,现在只过了半年,我并没有亏欠房租,所以,在期满之前,你无权要我搬走!”

梁逸舟暴怒了。

“狄君璞,你是个混蛋!”他咒骂着,“你给我注意,从今以后,再也不许走进霜园的大门。”

狄君璞注视着梁逸舟,好一会儿,他说:

“我很想问你一句话,梁先生,你恋爱过吗?”

梁逸舟一愣,愤愤地说:

“这个用不着你管!你别用‘恋爱’两个字,去掩饰你那种丑恶而不正当的追求!恋爱应该要衡量彼此的身份,发乎情,止乎礼,才是美丽的!像你!你有什么资格谈‘恋爱’两个字,你对你第一个妻子的感情呢?记得你那个婚姻也曾闹得轰轰烈烈呵!不正当的恋爱算什么恋爱呢?那只是罪恶罢了!”

狄君璞咬了咬牙。

“谢谢你给我的教训,我承认不负责任的滥爱是罪恶,可是,真挚的感情和心灵的需求也是罪恶吗?梁先生,你这样义正辞严,想必当初,你有个极正当的恋爱和婚姻吧!”

说完这几句话,他不再看梁逸舟一眼,他心中充满了一腔厌恶的、郁闷的情绪,急于要离开这幢房子,到屋外的山野里去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拉开了房门,他冲出去,却差点一头撞在吟芳的身上。她正呆呆地站在那房门口,似乎已经站了很久很久。显然地,她在倾听着他们的谈话。狄君璞把对梁逸舟的愤怒,本能地迁移了一部分到吟芳的身上,瞪视了她一眼,他一语不发地就掠过了她,大踏步地走向客厅,又冲出大门外了。吟芳看着他的背影,她不自禁地向他伸出了手,焦灼地低唤了一声:

“君璞!”

可是,狄君璞并没有听到,他已经消失在大门外了。吟芳颓然地放下了手,叹口气,她走进书房。梁逸舟正涨红了脸,瞪着一对怒目,在室内像个困兽般走来走去。看到了吟芳,他立即恨恨地叫着说: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大新闻吗?”

“是的,”吟芳点了点头,轻轻地说,“我全知道,我一直站在书房外面,你们所有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那么,你瞧!完全被你说中了!这事到底发生了。心虹真是个只会做梦的傻蛋!这个狄君璞,他简直是个卑鄙无耻的伪君子!”吟芳望着他,默然不语,眼神是忧郁而若有所思的。半天之后,她走近他,用手握住了他的胳膊,她轻声地、温柔地说:

“坐下来,逸舟。”

梁逸舟愤愤地坐下了。掏出一支烟,取出打火机,他连按了三次,打火机都不燃起来,他开始咒骂。吟芳接过了打火机,打燃了火,递到他的唇边。他吸了一口烟,把打火机扔在桌上,说:

“瞧吧!我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因为他揭了你的疮疤么?”吟芳不慌不忙地问。

“你是什么意思?”梁逸舟瞪视着吟芳。

“逸舟。”吟芳站在梁逸舟的身后,用手揽住了他的头,温柔而小心地说,“事实上,狄君璞说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什么?”梁逸舟掉过头来,“你还认为他有道理吗?难道你……”

“别急,逸舟。”吟芳把他的头扳正,轻轻地摩挲着他。“你知道我并不赞成这段恋爱,当初还要你及早阻止。可是,许多时候,人算不如天算,这事还是发生了。以前,我们曾用全力阻挠过心虹的恋爱,结果竟发生那么大的悲剧。事后,我常想,我们或者采取的手段过分激烈了一些,我们根本没有给心虹缓冲的余地,像拉得太紧的弦,一碰就断了。但是,云飞确实是个坏坯子,我们的反对,还可以无愧于心。而狄君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