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痣(第3/3页)

“怎么会走到这儿来了?”他对自己摇摇头。大学入学考试早已过去,若青已经不补习了。“去看看若青也好,这小女孩属于另外一种,纯洁得像张白纸,最起码,她可以使我获得安宁。”他停住,对自己微笑了一下,伸手去按门铃。

朱沂握着那张大专放榜的名单,觉得比自己考大学时还紧张,好不容易才找到师大艺术系,老天!这小丫头居然取上了!他长长吐了口气,一个暑假的补习功课,总算没有白费。接着,他不禁微笑了,他仿佛看到了若青那副得意的样子,可是,康伯伯呢,他还以为女儿报考的是甲组呢!“父母要干涉儿女的兴趣和志愿真是最笨的事。”他想。从椅子里站起来,本想马上到若青那儿去道声喜,继而一想,她家里今天一定充满了道喜的人,自己何必去凑热闹?于是,他照旧到公司去上班。下午,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握起了听筒:

“我是朱沂,请问是哪一位?”

“朱哥哥,你看到报没有?”若青的声音传了过来。

“喔,恭喜恭喜,当然看到了!”

“你怎么不到我家来?”

“你一天听的恭喜声还不够吗?我本来准备留到明天再说呢!”朱沂笑着说。

“不行,你今天晚上来吃晚饭!”

“有别的客人吗?我讨厌应酬!”

“就是你一个客人,如果你要把自己算作客人的话!”

“OK!我下了班就来!还有一句话,你爸爸发脾气了没有?”

“爸爸呀!”对方的声音充满了懊恼,“他扯住我的耳朵说:‘你这小鬼以为暗算了爸爸,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花样了,只是不愿干涉你的志愿而已,可别把爸爸当老糊涂!’原来我忘了,那张甲组志愿表根本就放在爸爸桌上忘记拿走了!”

朱沂大笑着挂起了电话,使办公室里的人都惊异地回过头来看他,坐在他身旁一位同事笑着问:

“是不是沈小姐打来的?”

沈小姐?美琴?自从那次舞会之后,他没有见过她,他和她好像已隔在两个星球上一样。他很高兴自己能从这份情感中解脱出来,不,这不能叫“感情”,这只是一时的迷惑而已。

“给你一个情报,小朱,昨天我在电影院碰到沈小姐,和一个蛮漂亮的空军在一起。”那位同事又说。

朱沂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明天跟美琴在一起的男人该是谁?

晚上,朱沂走进康家的客厅,出乎意料地,若青并不在客厅中迎接他,倒是康老先生和老太太都在。康老太太笑眯眯地望着他:

“若青这小丫头不知在楼上搞什么鬼,一直不下来!”

“你别再把若青当孩子,”康老先生对太太说,“这丫头已不是孩子了!”他若有所悟地望着面前这个英挺的青年。

楼梯在响,朱沂抬起头来,若青正含着笑从楼梯上缓缓地走下来。朱沂呆住了,怔怔地望着面前这幅画面。若青,他一直称之为“小女孩”的若青。现在穿着件白纱的大裙子,大领口,窄腰身,不,这已不是个“小女孩”了!她的短发烫过了,蓬松而美好地覆在她的额上。她淡淡地抹了胭脂和口红,清澈的大眼睛带着一抹畏羞的神情,两个酒涡在颊上动人地跳动。

“喔,若青!”朱沂吸了口气。

若青站在他面前了,微笑地看着他。然后,她转了三圈,让裙子飞起来,笑着说:

“我的新衣服好看吗?朱哥哥?”

“转三圈,请你等着我长大。”朱沂脑子里闪过这么一句话。这是谁说过的?于是,他模糊地记忆起那个下午,若青和他提起过《珍妮的画像》里珍妮说的话:“我绕三圈,希望你等着我长大。”

“你长大了,若青!”朱沂答非所问地说。

“嗯,若青真是大了!”康老太太说。

“女儿大了,麻烦该来了!”康老先生在自言自语。

这一餐晚饭每个人都似乎有点醉醺醺的,若青笑得奇异,朱沂精神恍惚,康老先生不住地望望若青又若有所思地望望朱沂,老太太则一直在欣赏着女儿,糊里糊涂地把菜堆满了朱沂的碗。饭后,朱沂第一次请若青出去玩。他们走出家门,离开了两老的视线,站在街灯底下,彼此望望、笑笑。

“哪儿去?”朱沂问。

“随便。”若青说。

“到萤桥去坐坐?”

“好。”

叫了一辆三轮车,他们坐了上去。若青望着朱沂笑。

“你耳朵底下有一颗黑痣。”她说,轻轻地。

朱沂伸过手去,揽住她的腰。“有的时候,幸福就在你的手边。”他想,“只是,我们常常会被自己的糊涂所蒙蔽,反而把手边的幸福忽略了。”

“是吗?我从不知道那儿有颗痣。”他说。

“一颗可爱的小痣,像只小黑蚂蚁。”她说,微微地笑着,笑得甜蜜而天真。天上有月亮,也有星星,这是个美好的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