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2页)

李太医踟躇片刻,而后一撩衣袍跪下,面上满是忧色,有些激动地道:“那个法子虽受苦了些,但无性命之忧,娘娘这个法子,银针但凡多进一点,都是偏瘫的下场。”

唐灼灼也知道他们的意思,都是想着替霍裘解蛊,只是李太医和寒算子这是在求稳。

唐灼灼杏目微睁,里头流光潋滟,加上她极盛的颜色,一时之间李太医都有些失神。

如此容貌,天下男子谁人不爱?怪不得殿下如珠似宝地捧着,理智都失了几分。

唐灼灼樱唇轻启,字正腔圆一字一句道:“李太医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想叫殿下生受剜肉刮骨之痛?我是殿下的发妻,若今日他出了事,且拿我的命抵了去就是了。”

霍裘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神色渐渐柔和下来,他站直身子,望着挡在他前头的娇小身影,身子里每一处的血液都在叫嚣着翻涌,灼得他心尖一颤。

这是他第一次从唐灼灼嘴里听到发妻这两个字眼,她一向最是反感这个词。

她一向懒得与人多费口舌,无论是钟玉溪还是旁的人,说不待见就不待见,将眼不见心不烦一词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的娇娇啊!

如今为了他,在和他的下属据理力争,甚至用了自己的命来担保,就为了叫他不受那等苦痛。

实则他哪里会怕这点痛?再痛的他都受过来了。

唐灼灼这时候也转过身来,白皙的面颊泛出盈盈的光,瞧上去像一块上好的羊脂暖玉,只是两颊因为和他们说不通而显出一点气恼的红。

“殿下,我……”她顿了顿,绞着手帕有些艰难地道:“我不会害你的。”

说罢,怕他不相信,她又低低细细地重复了一遍。

到底是没什么底气的,她上辈子给他添的麻烦数也数不清,叫人寒心的事一件又一件,但她的确从未起过害他的心。

这一世就更不消说。

霍裘眸子一瞬间变得极为深幽,他双手负于身后,沉声命令道:“去拿针来。”

寒算子与李太医对视一眼,也不敢忤逆他的话,再是不情愿也照做了。

唯一让人稍微定心些的就是殿下平日里做事极有分寸,想来这件事也是心里有数。

天气骤热,书房里又摆上了冰盆,风一吹凉意涌动,和着淡淡的木棉香,凉中带了一丝软绵的甜香,让人心旷神怡。

唐灼灼坐在一边的软凳上,表情分外的凝重,泛着寒光的银针被她拿在手里炙烤,滋滋冒声。

寒算子这会也不摇扇子了,全神贯注地盯着她手里的动作,生怕出什么意外。

等针都烤热了,她才紧抿着唇,用帕子细细净了手,随后轻声问对面坐得笔挺的男人:“殿下,可准备好了?”

霍裘视线淡淡瞥过她手上的银针,轻轻颔首,旋即闭了眸子,面上毫无波动矜贵异常。

唐灼灼神色变得极为清冷,掩在袖袍下的手些微地抖。

等真正施针的时候,她才慢慢平复了心境,银针一根根从左手虎口处排列到小臂再到精瘦的胳膊上,最后的时刻,唐灼灼轻轻呼出一口气,拿起了剩下的两根银针。

一旁观望的寒算子和李太医已出了一头的汗,现在见她动作眉心直跳,精神绷得极紧。

唐灼灼也紧张,连带着额上也沁出一些细小的汗珠,但手上却是极稳,将银针小心地旋进霍裘的眉心和太阳穴。

等针全部施完,她才缓缓地站起身来,吩咐道:“去打一盆温热的清水过来。”

寒算子细细观察霍裘,见他呼吸平稳神色从容,这才彻底放了心,摇着羽扇笑道:“娘娘技艺高超,倒是我等看走眼了。”

唐灼灼细细观察霍裘左手上的蛊虫,闻言也笑了笑,道:“先生过奖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霍裘缓缓睁开了眸子,他凝神望着左臂的方向,唐灼灼计算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清润的眸子从男人面上慢慢滑过,最后也跟着看向他结实的小臂。

上面的紫黑色已全部凝结成一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乌青色。

唐灼灼如释重负,浅浅地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笑意盈盈如水,她柔若无骨的纤细手指抚上他的小臂,探了探他肉下的硬度,觉得差不多就将针一根根收了出来。

寒算子和李太医也跟着凑过来,见了这场景忙不迭问:“娘娘,这蛊虫也还未出来啊。”

唐灼灼面色寸寸凝下来,与霍裘的目光对上,纤细的手指指向方才施针的地方,一层层黑色的东西冒出皮肤表面,缓慢而让人毛骨悚然。

一股子腥臭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霍裘深深皱眉,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忍不住虚虚握了握。

如今自己这么个狼狈样子,也不知她会不会嫌弃。

唐灼灼瞧了片刻,琉璃色的杏眸泛着粼粼的水光,她脆声对着李太医道:“借刀一用。”

等小巧的刀到了手里,她咬了咬下唇,半蹲在霍裘跟前,凝视着他墨色的眸子,略微有些懊恼地解释道:“殿下,里头的蛊虫脓水出不来,妾得划一道口子让里头的东西流出来。”

她离得近了,身上的淡淡果香味儿就幽幽袭来,她微凉的衣摆蹭到霍裘的手臂上,沾上了黑色的污秽物,霍裘别过头去,心里又酸又胀。

她向来最爱干净的一个人,就是身上沾了一点灰尘都要生半天的闷气,如今半蹲在他跟前,袖口沾了他身上流出的脓血,毫不见半分嫌恶的神色。

霍裘突然就握了握拳,极想捏住她肩膀问话。

她到底是对自己生出了一丝情意,还是只是决意尽太子妃之责罢了?

那王毅呢?

唐灼灼她真的就能忘得了吗?

霍裘心思一时间千回百转,惊觉这段感情中竟处处都是顾忌,他面色蓦的沉了下去,最后只轻轻颔首,道:“无妨,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