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灾民们一听,拘谨地搓搓手。

听说要发的银子是娘娘的嫁妆找人换的散银,他们将手在衣角上搓干净了,照着官兵们的指示排队站好,眼巴巴地目视从衙门大门里搬出来的一抬抬箱子。

“每户领二两银子,领好后登记按手印,不得喧哗!”

被派下来主事的钦差大臣是皇上的亲信,早先还是聂国公的门生,因而不遗余力地跟灾民们传达说这是皇后娘娘嫁妆换的银子,就为了给受灾的百姓建造新的房子住。

“这回沣江受灾的事,皇后娘娘一听说,立马变卖了嫁妆筹银子,那学堂里的小公子姐儿们不过三五岁年纪,也受娘娘影响,将压岁钱都掏了出来。”

“皇后娘娘十万两,算上他们的两万多两,共计十二万两,皇上也开了私库,以私人名义捐银二十万两,如此一来便有三十二万两多。”

等着领钱的百姓听得一愣一愣,娘娘卖嫁妆捐银子听懂了,可是什么学堂,什么小公子姐儿们也捐银子了听不太明白。

主事官压了压手,解释道:“皇后娘娘先前在宫里开了一间幼儿学堂,里头读书的都是皇亲贵胄的小公子姐儿们不知尔等是否听说?”

沣江隔着京城天南地北远,大多百姓都摇摇头说不知。

有一两个书生打扮的面色迟疑说好像听说过,“府学的先生依稀是有说过,可大人,女子自古相夫教子,娘娘身为一国之母竟然公然抛头露面,主张这教育之事,岂不是……牝鸡晨鸣?”

最后一个词儿说得极为小声,那书生低下头去,颇感不好意思,皇后娘娘给他们卖嫁妆捐银子,而他竟然在这边说娘娘坏话。

主事官眉眼一厉,使了个眼色,就有两个官兵将那俩书生抓到前面来。

“这话是谁说的?”

书生垂着头,满脸涨红,磕磕巴巴道:“回、回大人,好多学子甚至有名气的大儒先生都这么说……”

“竟有这么回事?”

“皇后娘娘……”,那学子为难地看了眼主事官,脸上神情纠结,他小心翼翼道:“兴许是外人不了解娘娘……”

主事官一挥手,不耐道:“你直说便是!”

“我等此次侥幸逃生,又有皇上皇后的庇护,本不该说皇后娘娘坏话,惭愧惭愧!”

俩学子互相看了一眼,正色道:““京城那片儿我等没去过,正等着明年的春闱下场试试……便不知那里如何,不做评说。我等在沣江州府府学求学,就连府学先生都曾直言不讳说娘娘办学行为不妥当,有失……妇德,江南一带有名的大儒洛老先生更说过,在其位谋其政,直指娘娘此举有牝鸡晨鸣之嫌。”

主事官拳头捏得咔咔响,气得脸红脖子粗,眉目炯炯,俨然下一刻这对学子要说个什么大不敬的就要就地揍人的架势。

听得他继续道:“原先学生也是如此认为,现经历一场大灾死里逃生,又有皇后娘娘带着小贵人们捐银救灾,恍然觉得,洛老先生等人说的似乎也不对,学生现在既糊涂又惭愧,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在京城天子脚下,聂国公府根基深,皇后娘娘出自聂国公府,又有镇国将军府撑腰,皇上还是个宠妻的,帝后威严甚重,自然没人敢说皇后坏话。

但出了京城却不然。

京城以外地方天高皇帝远的,言论相对自由些,尤其是当朝学子风气开放,崇尚言论自由,并不避讳议论当朝政事或贵人们,如此一来,以娘娘前无古人的做法,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不赞同,甚至有些人暗地诋毁甚多。

主事官稍稍一想,就想明白了。

皇后娘娘自打在宫里办了那幼儿学堂,恐怕在士林中就名声不太好,他不屑扯扯嘴角,无知之辈!

主事官当年入京拜在聂国公门下,见过幼时的皇后,那会儿娘娘尚且只有六七岁,便能写的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钟灵俊秀至极,皇后娘娘是女子又如何?比起大部分男子,她甚至更为出色!

“你觉得哪里不对?”主事官转头问那学子。

“我等刚刚死里逃生,正是饥饿无依之时,娘娘的救灾物资便赶到了,尤其是……这些还是以娘娘办的学堂的名义捐发出来……”

两个学子眼眶红红,感慨道:“娘娘虽是女子,却有大丈夫之担当,气魄胸襟远超常人,学生敬服!”

主事官咳了咳,反问道:“那些个嚼舌根的可有人站出来帮你们?”

两人摇摇头,似乎要将脑袋低到地上去,“……惭愧惭愧!”

排在前头的百姓都听见了,虽然前头有些话听不太明白,但不妨碍他们感恩,学子跪倒下去那刻,前面百姓也跟着跪了下去,口呼“皇上万岁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后头百姓不明所以,连忙跟着跪了下去,对受灾后一无所有的百姓们来说他们只需知道一点,是谁给他们银子重建家园,谁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大灾后的百姓大都衣衫褴褛,神色孤苦憔悴,可此时双眼却都发亮,那是日子有了盼头重新有了指望的神采。

百姓们排好队小心翼翼接过官兵递来的银两,紧紧握在手心里,就怕给搞丢了。“谢谢,谢谢皇后娘娘,谢谢皇上,谢谢大人。”

“还、还有小贵人们也该谢。”

褚稷看完沣江州府传来的折子,当朝朗笑了一声,“皇后送去的银两已经到达沣江受灾最重的州府,如今地动逐渐平缓,百姓们已经开始重建房屋衣舍了。”

褚稷回宫的时候,这么跟聂珑说了,还将那俩学子的事说了下,嗤笑道:“那些个专耍嘴皮子的,不干半点正经事,成天嚼舌根,这种人便是参加了科考朕也不会录用!”

聂珑正绣着小衣裳,她已经怀了两月,肚子尚未显怀,但大约是心理作用,总能隐隐感觉到肚里有个血脉相连的小家伙正在生根发芽,乖巧安静地躺在她肚子里。

聂珑抬头看了眼肚子里小反派他爹大反派皇帝气呼呼的俊脸,“世人都说女子就该深锁庭院,相夫教子,我不认同这种观念,也无意去打破枷锁,然本宫乃一国之母,便是天下子民之母,教导孩儿有何不可?”

她绣着小虎头,轻描淡写,“更谈不上什么牝鸡晨鸣。”

“大惊小怪。”

隔天这话儿有意无意从宫里传了出去,众人恍然大悟,这样说似乎也没错?

学堂里那些小崽子们可不就是皇后娘娘的子民?她开个学堂教导孩子何错之有?

得了,这事儿有了皇后娘娘自个儿有理有据的反驳,学子们心服口服,又听说沣江之事第二批赈灾物资便有大半儿是皇后自己掏的,跟着学堂里的小团子们和皇上才跟风捐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