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卷(第6/14页)

不知为何,她很想知道和他在过去发生的事,很希望她能够记起来;可如果记不起来,她也希望和他有新的开始。

这个全新的世界,对她来说,只有他能给她莫名的熟悉与安全感。她依稀觉得,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哪儿都好。

她主动问:“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律师。”

“律师?”

“我带你看几个视频。”言格起身,准备拉她的手,看到她并没有完全准备好的神情,又顿住,手悬在半空中,缓缓收回来插进兜里,一言不发地往书房的月牙门走去。

甄意跟着他进了书房,坐在书桌前。他立在旁边,弯腰打开黑色的笔记本,找出网络上她上庭的视频给她看。她望着视频里自己意气风发的模样,惊讶,意外,欣喜。

看着看着,她脸上洋溢起了笑容,渐渐放大,最后竟乐不可支。

“笑什么?”他低头问。

“好厉害。哈哈,”她快乐极了,乐呵呵地笑,“言格你看,我好厉害。”

这个熟悉的句式叫他心里微微一磕,像被什么温暖的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是,你很厉害。”

她看得入迷,托着腮说:“我真想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他微微一笑,说:“你是个很特别的人,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值得拥有这世间的一切美好。”

格意番外(5)

夏天来了。山林里,空气依然纯冽清凉。

庄园里绿树成荫,园林一角的庭院后舍,白石砌路,曲折向西,夹道两旁,片片红花坠落石阶。月牙门外,葡萄棚花架铺满庭。

这是后舍的一处纳凉斋子。

窗明几净,案榻洁泽。风铃木花枝也探入室内,明黄色层层叠叠的花苞静悄悄地窥探着屋子里的人。

“谋杀罪是指预怀恶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的行为。”甄意捋了一下耳边垂落的头发,摁着厚厚的刑事法典,一边认真做笔记,一边不经意轻念出声,“杀人行为必须具备某种(不论是明示或默示的)预怀恶意方足以构成谋杀罪。”

木藤桌子上摆着厚厚几摞书籍,诸如《刑事诉讼程序条例》《杀人罪行条例》。

“废除死刑后,合法杀人可分为三类……”她轻声念着,一低头,耳朵后边的头发又落下来,遮住视线。

思维被打乱了一秒。

她停下笔,眼睛斜过去,歪着嘴巴呼地用力一吹,发丝乱飞。

藤桌对面的言格听到动静,抬起眼眸,就见她吹头发吹得不亦乐乎,当真不辜负她自娱自乐的典范称号。

他抬眸一瞬,又低头继续写字了。

甄意吹了几下,很快玩腻,抓抓头发准备继续看书,目光却不经意落到他身上。

午前的阳光透过薄纱窗,暖暖又朦胧,他低眉垂眸的样子,美好如画。

甄意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因是低垂着,看上去愈发乌黑,让她没来由地有种想吻他眼睛的冲动。

她不免心跳加速,目光缓缓下移,他的手指也白皙修长,执着毛笔,专注地在黑色笔记本上书写着他们之间的记忆。

她真佩服他。

他们认识了十三年,他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句话后面的语气和心情。

他说去年年末的一次雷电,烧掉他大半的笔记本,可没关系,烧不掉他的记忆。

他可以重新记录,这次,和她一起。

过去的两个月里,他带她去了他们最初相遇的公交车站,告诉她,那天,她像一颗太阳从天而降,笑着回头,自此点亮他的生活。

他带她去他们的学校,告诉她,他们的教室隔着七层楼和一个小操场的距离,上课的日子,他们每天见九次面。

他带她去体育场上散步,告诉她,她拿着扫帚在草地上骑行飞跑;告诉她,她跳高时跃起来像鸟儿一样身姿舒展。

他带她去图书馆,告诉她,她最讨厌图书馆,因为她太好动,根本坐不住;他看书的工夫,她挪来动去,总是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磨牙的小老鼠。

他说,学校的老师同学都认为,他们真是不相配极了。可他觉得,他们在一起很好。只有她在他身边晃来荡去的时候,他才能体会到开心。

他带她去教学楼顶看星星,告诉她,那天晚上她记错了时间,没有看到流星雨,可他教她认识鲸鱼座。她后来偷偷找书看星座,他都知道。

他带她躺在大马路上看天空,告诉她,她的眼睛总能看到城市与自然的一切美好,他喜欢她欢叫着和他分享她眼中的精彩。

他带她去南冲看萤火虫,告诉她,从那天开始,他们在一起了。从南冲回学校的大巴上,她霸占他身边的座位。下车后,他插着兜默默地走,她跟在他身边,抓着他的袖子,抿唇笑得贼兮兮的,两人奇怪的组合惊掉了同学们的下巴(后面这句话是甄意给他形容的)。

他带她去工厂的废旧居民楼,告诉她,她准备一盘钻石水果给他吃,然后初吻了。告诉她,他们躲进衣柜里,后来……

他带她去学校后山,告诉她,有一次组织爬夜山,他们俩落在后边,在一株粉色的西府花树下接吻,被人看见,传遍学校,也打破他和她在一起并非情愿的谣言。他倒是听不见流言蜚语,可她骄傲极了,从此走在校园里都是昂头挺胸的。

她和他相处的每一丝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甄意惊叹,惊叹自己曾那样炽热地爱过他,听上去像某种难以信服的壮举。

可她相信他黑色日记本里记录的每一句话,跟他走遍深城的每个角落,为他每个不经意温和的动作和无意间清润的表情痴迷;重新爱上他这样的男人,并不难。

还有某种冥冥之中的羁绊,除了命中注定,没什么能解释。

她亦惊叹他十三年如一日,始终诚挚地回应;惊叹他那颗纯粹的心,把他眼中她“彩色的光芒”一缕缕镌刻下来。

……

真是一段奇妙的旅程。

甄意咬着笔头,凝望他出神。言格感受到了,缓缓抬眸:“怎么了?”

“真是奇怪。”她皱眉,不得了地叹气,“光是看着你,都觉得幸福。”

他淡淡笑了,说:“刚好,我也这么觉得。”一直这么觉得。说完,低下头继续写字。

甄意继续复习她的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