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3页)

她对他这副乖戾模样她并不称奇,甚至还有些,久违。

久违了。

真的是他。

“你躲哪儿去?街就这么长点。”

他牵起她往停车坪的方向走,力气大得要死。

她挣脱不得,边跳脚边喊:“你放开我!”

连呼三声,声嘶力竭。

他没说话,一直带她走到辆黑色吉普旁,扬了下手臂,稍一松手。

“……”

她猝不及防,整个人仰栽在车头上,巨大的保险杠硌得她骨头生疼。

“喂……”她呲牙咧嘴:“你干嘛啊?”

“不是你叫我放开你?”他弯着唇,神情半明半昧,“我放开了啊。”

“……”

她哑口无言。

“还要我放开么?”他的一双眼黑得深沉,唇角沾着笑,“以前不是你抱着我不撒手?忘了?”

林蔚算是怕了他了:“……你到底要干嘛?”

许嘉川冷冷横她一眼,转身上车:“上车!”

颐指气使的口气,实在熟悉。

林蔚悻悻地看着他,指了指自己车的方位,嗫嚅着:“我自己有车的……”

“你喝酒了,嫌命不够长?”

“……”

许嘉川又把车前灯打开,恶作剧似的。

巨大刺目的光束把她包裹住,她直捂眼睛。

而他像个彻底恶作剧成功了的孩子,咧着嘴笑,“快点儿啊,我今天心情不错,顺便送你回家。”

“……”她向自己车的方向望了眼,“不用……”

他笑了,倒是惬意了,靠在车窗上点了根烟,

“行,那就这么耗着吧。”

她不走,他也不准备走。

她懊糟得很,从包里掏手机给蒋一頔打电话。

那头热火朝天,还没说两句,蒋一頔那个缺心眼的就挂了。

许嘉川嘬了口烟,哂笑:“求救呢?”

“……”

“我又不会对你干什么,你怕什么?”

“……”

“有人送你回去吗?”

“我打……打车吧。”

许嘉川轻笑,“刚才那男的看你什么眼神,忘了?”

“……”

他捻灭了烟,又喊她了:“上不上来,我倒数了啊?”

……真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以前不懂事的时候,他总惹她哭,然后乐不可支地弹她脑瓜嘣儿:“蔚蔚,叫声嘉川哥哥,就给你糖吃。”

她性子不若他反骨,等他数三声,温顺地跟在屁股后面喊他“嘉川哥哥”。

喊到他眉开眼笑,糖没怎么吃,脑瓜嘣儿倒又挨了不少。

存心捉弄她。

“三。”

“二。”

“一点五啊——”

“别数了!走。”

林蔚疾步上前,一把拉开后侧车门。

真是怕了他了。

他笑声愉悦,又对她颐指气使,“坐后头干什么?过来,跟我坐前边儿。”

“……”

夜风凛凛,她在车外瑟抖。

站了一会儿站不住了,她也向来拗不过他,只得乖乖照做。

吉普的底盘厚重且稳,且高。

林蔚抬腿上车时,凉风掠过腿际,一股子寒凉在她下半身流窜。

就算是她穿了外套,也奈何不住风往身下的裙中钻。

林蔚哆嗦一下坐上去,忽地迎面扔过一件外套。

宽且大,像是他的尺码,沾着陌生的气息,罩在她光裸的腿上。

她囫囵想拨开,“这个……”

他眉眼弯弯,哼笑着:“你逞什么能呢?盖盖吧,大冷天穿这么点儿。”

一直到坐上来,她没动弹了。

外套就那样搁在自己腿面,渐渐把冰冷的皮肤捂热了。

他又打开空调,车内慢慢暖和了,他才缓缓发动车子。

周遭夜色一路后移,车很快驶出这条街,奔入宽阔的马路。

霓虹如光河,月色如水。

坐到车里,他们一路上却没什么话。

上了高架,他问:“还冷吗?”

“不冷了。”她怔然摇头。

他声线又柔和了一度:“你家在哪?”

“我家在哪你不知道?”

他偏头冷冷觑她,轻嗤:“你不是搬出去了?”

“……”她哽了哽,闷声说:“软件园背后,盛景公寓。”

他扬唇一笑:“哦,离我们院还挺近的啊。”

“……”

车下了高架,他熟练地打了两圈方向,又驶入条平直通明的马路。

外面的灯光愈发明亮,暖柔的灿黄色溢入,洒在他脸上,弱化了一向凌厉分明的线条,柔和很多。

“那个……”她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哑,“三院吗?”

前段时间听父母说起他回国了,在市三院产科入职。

起先她不信。

她无法想象那样一个一身戾气的许嘉川,居然成了个济世救人的医生——还在产科?

“嗯。”

他又打了半圈方向,往前行驶一段,遇到一个红灯。车身刹住,平稳停下,撞破眼前一片葳蕤绸密的万家灯火。

“为什么当产科大夫?”

“调剂的,我无所谓。”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一幢七八层的高楼:

“要到了。”

她没头没脑地问:“三院,产科?”

“是啊,”他偏头低笑,对她这种将信将疑的语气没感到意外,半开玩笑似的说,“要找我做手术啊?”

“……不是。”她低头,扯了扯唇,“我又没怀孕。”

“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

他迟疑着,“你跟晟夏……”

她一口咬过,“早分了。”

头顶的红灯跳着数字,他盯了一会儿。

“对了,我听我妈说了你的事儿。她不是把方行止介绍给你了吗,你们见过面了吗?相处的怎么样?”

“方行止?”

她讶然重复,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颇感诧异。

“他是我二表哥。”

方阿姨是许嘉川的妈妈,而方行止是作为“方阿姨亲戚家的孩子”被介绍给她的。

算起来他们的确是亲戚关系。

许嘉川从自己的人生中淡去太久,她没想到过这层关系。

“还可以。”

——还可以。

他愣了愣。

抬头看着天边那轮弯月,心上像被挖空了一块。

从前别人问起林蔚,许嘉川怎么样,林蔚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很讨厌。”

还可以和很讨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形容词。

红灯跳绿后,他脚步陡然下沉,忽地加快车速,风驰电掣,向公寓大楼飞去。

她被迅猛的车速骇得心脏狂跳。

半分钟不到,车身一顿,又平稳落地。

她跟随惯性向前一搡,缓缓把魂魄拉回来。

带回一车寂静。

他平视前方,一言不发,利落的发扎挠着眼睫,刺儿一样。

她的一句“还可以”,像根倒刺,扎在他心底茁壮发芽。

她准备下车:“我先走了……今晚,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