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5)

阿萝怔住,要是跟了他,以后真的会不由自主地卷进钩心斗角的生活中。她下意识地摇头,刘珏定住她的脸不让她摇头:“我明白,你极讨厌那种生活,但不要想跑,怎么可能跑得掉?就算逃了,万一落在别国手中,你让我怎么办?跟住我,阿萝,你只需跟住我就行!”

这一刻,阿萝觉得很疲倦。她是可以跟住他,与他一起,但一想到宁王宫和相国府里的诸人,心底深处的倦意便泛了起来。她低声道:“你可知道太子夜宴青蕾为何会伤了手?因为当初的那曲《秋水》是我弹的。就为一支曲子,便闹出这么大的事来,结果让太子妃捡了个便宜。王燕回真是个人才!”

刘珏愣住:“所以你不抚琴,任我怎么说都不弹,太子夜宴是逼得没法了,才弹了那曲《广陵散》!子离可知道?”

阿萝摇摇头:“相府里知道的婢女都消失了。我怕得很,如果不是学了笛,怕是那个爹会废了我的手省得落下后患。你不要送我回去,我实在是怕得很。”

刘珏拉过阿萝的手,她的手指纤长,手掌稍稍粗糙,练拳掌造成的。这双手抚出一曲《秋水》,名动风城,成就了一位太子良娣,这双手按出的笛音情动了璃亲王。他轻抚着阿萝的手,送到唇边一吻:“我知道了。”

没过几日,风城快马送来宁王圣旨。宁王得知在临南大败陈军,竟喜得上了朝,加封刘珏为平南王,顾天翔为忠勇一等公,又听说寻回相府三小姐,就赐车轿迎回相府。与圣旨同来的还有相府家将。

将军府夜宴,酒后刘珏向送圣旨的钦差问及风城情况,钦差言道:“老王爷叮嘱下官带话平南王,原话是‘再升官封王都是老子的儿子。老子说话儿子就得听’。”

府内众将士低头忍笑,刘珏满面通红,心里明镜似的透亮,看来只能让阿萝一个人先回风城了。她……刘珏有点头痛。阿萝对回风城一直抵触得很,怎么和她说呢?

前院大堂款待钦差与随从们的喧嚣传过一重院落又一重院落,渐渐飘散了。将军府后院厢房里亮着红烛,安静恬然。七夫人一身青衣,披散了头发坐在镜前。岁月淡淡在她脸上刻出印痕,却丝毫无损她的美丽。她莞尔一笑,似风中一朵白色山花颤颤巍巍地绽放,凝聚了空山清灵之气,娇柔脆弱。七夫人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温柔取笑道:“瞧你们俩,这是好事情,哭什么!”

小玉轻轻梳着七夫人的长发,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扔下梳子大哭起来:“夫人,你怎么……舍得!”

舍不得也得舍!七夫人轻道:“佛说有舍才有得,我是想着能住在张妈那里,自在自得,还有个活泼的虎子陪伴,也不寂寞。”并不是要出了家才能礼佛,然而她这三千青丝不剪,李相如何会放过她呢?只要不用再回到相府棠园小小的四方天内,成日对着让她厌恶的人,舍掉头发又有什么打紧?唯一舍不得的是青萝,十七年来她从没离开过自己身边,以后的路只有她一个人去走了。

七夫人笑得温柔坚定,十来年的每一天那轻柔的声音都会在阿萝耳边回响:“三儿,饿了没……娘教你抚琴,就这个音,轻滑下……”不舍与心痛从她心口掠过,琴弦最后发出的那抹轻音,久久不能消散。只是剪头发,小事么!阿萝拿过剪子,对自己说,诈死是瞒不过人的,做尼姑是最好的法子。她沉着地摸着七夫人滑细的黑发,看了又看,一抬手就要剪下。

小玉猛地扑过来死死地抓住她的手:“小姐……”

“放手!没时间了!”阿萝喝道。既然这是最好的选择,再犹豫便真是妇人之仁了。相府侍卫家臣随钦差一起来了临南城,自己一行三人在临南露面便已不再是秘密。如果只有自己一人回去,不论脱身还是面对事情都方便利落得多。七夫人一回去,永远都不要再想离开相府。只要李相轻轻一句舍不得七夫人,就算是宁王也不便让七夫人离府,哪怕是出了相府,她还是顶着右相夫人的名号。只有出家,对外宣称断了红尘念想才是最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