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银河秋晚(第3/5页)

她推开红木窗,清晨的微光瞬时洒了进来。她眯了眯眼睛,余光瞥见窗棂上放着一枝桃花,旁边站着一只锦雀。

新采的桃花,淡粉的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

她看着锦雀道:“是不是你采来的?没想到只有你记得我的生辰。”

那只锦雀似乎被她吓到,拍了两下翅膀飞走了。

三月春光,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好,淡粉色的花瓣缀满枝头,花枝交错间,掩住了那抹驻足许久的白色身影。

裴言远远地看着窗前的女子,她拿着桃花低眸轻笑,阳光洒在她低垂的眼睫,时光似乎在一瞬间静止,浮香流韵,美得不可方物。

有风拂过,吹落枝头灼灼的桃花。落英纷飞,一片,两片,落在他的肩头。

入夜的时候,苏晚终于见到了裴言。

裴言坐在桌旁,静静地看着苏晚看到他后欢喜地朝他跑来,但他上一次似乎吓到了她,她在他几步远处突然停了下来,就那样低着头站着,有些委屈,有些可怜。

裴言低叹一声,朝她招了招手,低声道:“过来。”

他终是没有忘记她的生辰,将一支玉簪别在她的发间,他望着她仰起的小脸,精致的眉目在月光下那么动人。

他似乎听到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而后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拢了拢她额前的碎发。

“以后做事不可任性妄为。”

这是他养大的姑娘,刚来到他身边时,她失去了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懂,宛若一张白纸。他在她身上倾注了那么多,他允许她骄纵,但不允许她伤害他人。这么刁蛮的性子,若是有一天他不能再陪在她身边,还有谁会护着她。

一切似乎回到从前。

只是,选拔暗卫的日子越来越近,裴言忙得不可开交。苏晚是裴言收养的孩子,可以不随着暗卫一起训练,因此,她要隔很久才能见到裴言。她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去打扰裴言,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平静,就算生了病也不敢告诉他。

自从她过了十六岁的生辰,她经常在夜里腹痛难忍。她每次痛得仿佛就要死去,苍白的嘴角被咬出了血,刀割一般,她却不敢出声。那些疼痛天亮时就会消失,只留下被她的汗水浸湿的被褥。

裴言那么忙,她不想再给他添麻烦。虽然从未说过,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她不敢再那么肆无忌惮,她怕再一次被裴言抛弃,所以她不能给他和其他人再惹麻烦。

疼得厉害的时候,她就咬住自己手臂。一夜一夜过去,白皙的手臂已是伤痕累累。

直到暮秋,宋灵玥终于成了暗卫。

她刚想告诉裴言,可是裴言却因劳累过度感染了风寒,因此,这事便被耽搁了下来。

一日,当她又一次因为疼痛而醒来时,她睁开眼睛,看到床榻前坐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她吓得尖叫,只是,还未出声,她便被人点了穴。

那人一身黑衣却难掩其华贵,眸光流转间,一派慵懒风流模样。

他薄唇轻启:“想知道你失去的那十二年的记忆吗?”

【六】

平静总是格外短暂。

十月的时候,暗卫营接到命令,去刺杀暗自回京的右将军。

那次去了三个暗卫,本可以很顺利地完成任务,奈何出了纰漏,致使暗卫一死两伤。

暗卫营出了奸细,统领容筝知晓后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一路查到裴言这里,苏晚和其他弟子一起站在院子里,藏在袖子中的手指微微颤抖。

那夜碰巧是她的师兄当值,她如此小心,偷改了信笺上的消息,可是她没有想到,她做的一切居然会被宋灵玥看到。

当宋灵玥伸手指向她时,当她看到裴言眼中的不可置信和悲哀时,她像是坠入了万丈深渊,眼前是无边无尽的黑暗。

她知道裴言最恨什么,他最恨背叛东宫,背叛师门。而她,和三皇子私谋,害得三个执行任务的暗卫一死两伤。每件事,都践踏了他的底线。

众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裴言从高座上起身,缓缓来到她面前。微凉的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他的声音如细雨般清凉,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情绪:“小晚,告诉我不是你做的,只要你说,为师便相信你。”

她的呼吸变得紧促,如果一切重新来过,她也希望这不是她做的。

裴言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悲凉,他最亲近的人背叛了他。

他扬起手,打了她一耳光。他打得那样狠,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他的声音染上一抹惊讶和难过:“告诉我,为什么?”

苏晚还未来得及回答,身旁的宋灵玥急声道:“师父,她不是苏晚,不是苏家的遗孤。她是三皇子府中的谋士,她的背上有象征身份的图腾。”

冷冽的剑尖颤抖着刺开她背部的衣裙,血红的图腾映入他的眼睛。

他后退两步,剑从手中滑落。清冷如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失态。

他闭上眼睛,声音冰冷:“若知晓从一开始便是欺骗,我就不该从大火中将你救出来。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你离开暗卫营,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

苏晚的泪流了出来,她拉着裴言的衣袖:“师父,你听我解释……”

裴言却不再听,掌下使力,她便被掌风弹开,摔到院子里。

她爬起来,跪在他的房前,一边叩首,一边哭道:“师父,你不要赶我走。我错了,我错了。师父,我以后不会再骗你,我会好好练剑,我会对师妹好。师父,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她跪了一天,额头一片青紫,青石路上染上血迹。正午的时候开始下雨,她跪在雨中,可那扇紧闭的房门再也没有打开。

一切都只是天意弄人,她怎会想欺骗他?

从她十二岁被他带回家起,她就认为自己是苏晚。可是那晚,她找回了所有记忆,她这才发现,一切都是一个骗局。她是三皇子府中的人,她被抹去了记忆,趁苏家惨遭灭门那日被送到苏府,只为等待裴言的相救。

刚知道时,她不能接受。裴言就是因为她是苏家的遗孤才会对她好的,若是裴言发现她不是,她还有什么资格再待在裴言身边。

三皇子唯恐她背叛,把她送去苏府之前,给她下了蛊。蛊虫在她身体里,一直到她十六岁,才被唤醒。三皇子答应她,只要她肯误传消息,他就会替她解开蛊毒,放她离开。到那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还可以以苏晚的名义继续陪在裴言身边。

多么诱人的条件,她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她不在乎自己还能活多久,她只想能多陪在裴言身边一天。

她一直跪到戌时,夜幕降临,可裴言却是不肯再出来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