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掌上金钗(第2/5页)

那一日,他被他爹好一顿揍。

她总是能惹出一堆麻烦,然后让他背黑锅。自从认识她后,他几乎天天被他爹揍得鼻青脸肿。

她虽然年长他一岁,但总是瘦瘦小小的。她喜欢让他背着,他不乐意,她便撒娇,眼睛眨呀眨呀,竟然真的能落下两滴泪来,看着极为可怜。他心软了,将她背了起来,下一刻,她就在他身上笑得十分欠揍。

用烂了的招数,他却次次都能上当。

他就这样背着她,背了她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直到傅锦歌十二岁那年,薛丞带着她去西郊猎场策马,不想,却在马场遇到了姚小公子一伙人。

他们见了薛丞就喜欢捉弄他,在薛丞从他们身旁经过时,姚小公子突然扬起手,一鞭子抽在薛丞的马上。

他抽得极狠,烈马嘶鸣一声,狂躁着疾奔而去。

薛丞的骑术本就不好,又受了惊,很快便被甩了下来。

他摔在地上,白皙的小腿血肉模糊。

傅锦歌看到后大怒,反手抓住姚小公子摁在地上就是一顿揍,一边打一边说:“谁准许你欺负本郡主的兔子的?”

姚小公子被她揍得直号,薛丞看着她气呼呼的小脸,破涕为笑,莫名地觉得,她包子一样的小脸十分可爱。

薛丞摔断了腿,不能下床走动。

薛父大怒,却是第一次这般有勇气,竟然拒绝傅锦歌的探视。

薛丞两个月未见傅锦歌,再次听到她的消息,却是她突然大病,被郡王夫妇送至江南静养。

他甫一听到,便拖着伤腿匆匆赶去了长公主府。只是,他晚到了半个时辰,她的马车早已顺着曲折的青石路离开了京城。

傅郡王低叹一声,塞给他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字也歪歪扭扭的,一看便知她不爱读书练字。

她说:我找了你很多次,你怎么不肯见我……

她说:我一定会活着回来,你要等我……

她说:千万不能忘了我……

统共不过几句话,他看了心里却十分难过。

末了,傅郡王道:“我从未见她哭得如此伤心,临走之前还在念叨着找兔子。”

他想笑,眼睛却酸酸的。他能想象到那个小姑娘一次一次跑去找他,却又一次一次被他父亲拒之门外的情景。

傅郡王和下人们回了府,他拿着信,一直站着。

后来站得累了,他便坐在了地上。

唯一肯和他一起玩的人也走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失去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四】

小孩子的忘性很大,虽然会难过一两日,但日子久了,有了新的玩伴,便会渐渐忘记昨天的伤心。

大抵是被傅锦歌奴役惯了,薛丞长大后也变得十分温吞,虽然不至于像姚小公子那般风流得招人恨,但也不会太出彩。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傅锦歌的错,他自小就被她打压,才造成他现在这样的性子。他庆幸,还好她离开得早,不然,他现在肯定是一副奴才相。

七年过去,傅锦歌的容貌和声音都已经变得模糊,脑海里只留下她叉着腰扬言要打断他腿的身影。

如今,傅锦歌泼辣彪悍比以前更甚,若是娶了她,他几乎能看到自己悲惨的未来。

房里的下人还在忙着挂灯笼,薛丞看不下去,闷闷不乐地出府去散心。

路过花园时,他见到一个姑娘坐在亭子里。她穿着鹅黄色的挑花裙,青丝飘荡,发间别着玉簪,眉眼精致小巧,一颦一笑,摄人心魄。

见是个陌生的女子,他走过去,询问她为何在此处。

那姑娘声音轻轻的,脸上带着娇羞。薛丞看着,心道,这才是他想要娶的姑娘,他喜欢的不是像傅锦歌那般彪悍的女子。

两人就这么说起话来。

薛丞没有朋友,大抵心中太过烦闷,他便把所有的话都告诉了一个陌生人。

他说得太投入,竟没发现女子的脸色越来越冷。待说到自己的未婚妻是个多么可怕的人后,他的耳朵猛地一痛。他抬起眼,发现方才还温柔可人的姑娘不知何时拍案而起,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拧着他的耳朵,狞笑道:“敢说本郡主的坏话,当心本郡主打断你的腿!”

这情景太过熟悉,他似乎又看到七年前,那个拿着扫帚追了他三条街的小姑娘。

他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道:“傅……傅锦歌?”

傅锦歌挑眉瞪眼。

薛丞泪流满面。

那天,傅锦歌拧着薛丞的耳朵训了他许久。

她积威甚重,薛丞一瞬间便软了下来,小媳妇状坐在她面前听任她教训。

她说了许多,但是只字不提离开这七年的生活。

他轻笑着看她,清风徐徐吹来,时光流转,一切仿若幼年时候。

【五】

照规矩,女子出嫁前的几日便不能再见未来的夫君,但对方是傅锦歌,她自然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她整日缠着薛丞,还像小时候那般捉弄他,趁他不备时猛地跳到他的背上。薛丞被她太过突然的动作弄得一个踉跄,而后慌忙扶稳了她。

她的额头抵在他的颈间,他的耳侧是她温热的呼吸,孟夏午后,阳光正好,寂静的巷子里只余下蝉鸣声,他就这样背着她,一步一步,大汗淋漓。

傅锦歌常让薛丞带她去正街玩,她已有七年未回晋阳,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那一日,他们本来还有说有笑的,但在一处茶馆前,却遇到了一群纨绔子弟。

浪荡的公子哥,说话极为下流。

傅锦歌还未来得及教训他们,身旁的薛丞倒先动了怒,脸上难得一见地带上了冷意:“你放肆!”

那人瞥了他一眼,声音里满是嘲讽:“哟,死瘸子,还知道英雄救美。”

薛丞瞬间涨红了脸,傅锦歌再也忍不住,拔剑抵在那人的脖子上。

这本是一件小事,奈何傅锦歌出手重了些,让那些纨绔子弟记恨上了。他们跟了她几日,终于寻到了一个下手的时机。

傅锦歌刚放下手中的杯盏便觉出了危险,但为时已晚,她手脚软绵,显然是被下了药,封了内力。

门外传来几声浪荡的狞笑声,傅锦歌踢翻了桌子,拉起薛丞便跑。

薛丞断了一条腿,走路都不方便,更何况是跑。不多久,他就跌倒在地,那些人也围了上来。

他们手中拿着木棍,表情狰狞恶心。

薛丞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翻身压在了傅锦歌的身上。

棍棒铺天盖地般落在他身上,每一棍狠得仿佛是想要他的命。他的衣服烂了一地,白皙的背上血肉模糊,额头上青筋暴起。

身子那么痛,却抵不上心里的痛。

那些公子哥的嘲讽盘旋在他的耳边,“死瘸子”三个字如针一般刺进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