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踏莎行

七日后,樊域王子阿米尔·玄澈一行入宫,林凤敏于碧霄殿宴请樊域使队。

是夜,碧霄殿上鎏金飞银,灯彩如霓,檀香缭绕。碧霄殿临水,有宫娥乐师数名,奏盛世艳歌。原本是冷肃凄凉许久的宫阙,此时却声景香艳、风流缠绵至极。

銮座之上,林凤敏与正是得宠的静妃高高在上,两侧依次列坐皇亲国戚、文臣武将,宾席上,每席皆设鎏金红木,以白玉盘盛满时令珍馐佳肴,流光酒杯内琼浆玉液,香气四溢。

“樊域使节,阿米尔·玄澈王子觐见!”

玄澈身着紫色绫罗窄袖袍,足踏玉色刺绣长靴,腰束镶宝玉珍珠带,走在使队之首,神态自如。

他右手扶住前襟,向林凤敏修身微倾:“父王特命我带了樊域珍奇贺祝大溏开国。”

他不卑不亢,林凤敏赞许道:“玄澈王子俊美风流冠绝樊域,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望去,但见玄澈王子非但没有樊域人的粗犷,反而长得俊秀儒美,琥珀色双眸,鼻翼高挺,风姿飒飒,举止更爽朗清雅。

玄澈王子入座,与林世唐对望,对于彼此,他们再熟识不过,他微笑举杯,林世唐亦举杯一饮而尽,林凤敏方道:“倒是忘记了,我儿世唐与玄澈王子乃有结拜之义。”

玄澈笑道:“不错,许久未见世唐兄。”

说着,与林世唐相视而笑。

此时,笙箫之音响起,众舞姬身着绯红色石榴裙踏歌而来,张开双臂广袖舒展,簇簇相拥,若绽放的夜莲。

正当舞姬广袖长挥之际,纷飞的舞袖中,忽而柔柔立起个水色雪白芙蓉裙美人。

她唇若丹,目似月,气质皎洁,身段婀娜,汤汤广袖如仙,翩翩裙摆若水。一翦凝水秋瞳,令见者销魂。

玄澈本对汉人歌舞无甚兴致,今儿个到是格外认真。

但见那白裳美人衣袖渺渺,纤巧足尖轻点地面,宛然芙蓉花盛放在浩浩绿波之上。

一舞毕,四座皆惊,此女舞技之精,当世绝伦!

麝月和衣低身,却不语,斜眼看向林世唐,今儿个,若是原来的她,定然使尽媚术令玄澈魂神不守,可如今,才经历了秦梁之死的她,只是安分守己地跳完了这支舞。

林世唐看向神色清朗的玄澈:“兄弟,可知这位舞姬是何人?”

玄澈微笑摇头,林世唐笑道:“正是那大良昏君之女,麝月!”

玄澈听闻,却并未有太多惊讶,不过礼节似的微微含笑。

静妃看着尚跪倒在地的麝月,刻薄开口:“从前倒是不知麝月公主舞技如此卓绝,呵,从前只知道舞姬出身的宜妃乃是舞中之凤呢!皇上,以后便不如常常叫麝月舞给我们看,解个闷儿也好不是?”

她的话,分明讽刺麝月如今不过是小小舞姬。

麝月明白,却并不抬头看她。

“娘娘怕是要失望了。”此时,玄澈王子忽的开口看向静妃,静妃与林凤敏皆是一惊,林世唐亦看向他。

玄澈缓缓起身,恭敬对林凤敏一礼:“皇上,作为两国交好,不知玄澈,可否向您要了这名舞姬,前朝公主麝月!”

一语,满座皆惊。

连麝月亦是变了脸色,她骇然抬头看向这位王子,他淡雅神色、俊美如斯,月光之下,竟有谪仙之姿,玄澈亦侧眸望向她,琥珀色眸子冷峻敏锐,不禁令麝月心头一颤!

这个王子,今日不过初见,却开口要她?!而他冷峻双眸不经意散发着睿智与犀利。

他不过淡淡的目光,却有不怒自威的震慑。

“王子,我大溏美女无数,何必定要是这亡国女子?只怕是有不祥。”林凤敏脸色微微凝重了,玄澈王子有此之举,他只怕另有图谋。

天下人都知道,得凤凰珏者得天下。而如今只有麝月公主才知道凤凰珏的秘密。

玄澈笑道:“公主美貌,早便闻名,只可惜今日才得见其人,甚是遗憾。”

玄澈手在胸口一按,微微低头。

其行其举止,无不透着儒雅完美,麝月却如林凤敏一般,对他的用心甚为怀疑。

林凤敏浓眉微蹙,手指放在下颌上反复摩挲,转头看看林世唐,林世唐亦似在凝神思索。

林凤敏忽然唇角一勾:“好!既然王子如此说了,我大溏为表结盟诚意,自当献上前朝公主作为佳礼回赠樊域!”

玄澈王子恭敬谢道:“多谢大溏皇帝!”

他望一眼林世唐,林世唐亦望着他,有结拜之义的兄弟二人彼此眼光交汇,却隔着凄迷月色。

林世唐心中思量,为何林凤敏会答应玄澈的要求?难道他不知道唯有麝月才知道凤凰珏的秘密?

还是……父皇的心里另有盘算?

玄澈王子走到跪地的麝月跟前,清朗眉目被月光染一丝微凉,他伸出手,不温不火:“公主……”

公主!仿佛已是前世的称呼。

麝月抬头看他,神情复杂,她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上,他勾唇而笑:“是否今夜便与我回兴元别馆?”

兴元别馆乃为樊域使队居处。

麝月娇艳的唇一动不动,一语不发。

玄澈拉着她的手看林世唐:“世唐,可否?”

林世唐回神,微笑道:“兄弟既然喜欢麝月,自然可以。”

“多谢。”玄澈转眼看麝月,麝月白衣胜雪,目光亦如月色皎洁,风拂墨发,连绵不绝,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一个人的目光却落寞至极。

林雨烨一杯烈酒入喉,竟是火辣的疼。

麝月不敢相信自己命运的多变,一夜喧嚣浮华后,自己便由一夜舞姬,变作了玄澈王子的人。

麝月坐在兴元别馆,瞭西阁的床上,床上锦缎是上好的名丝绸,绣百花齐放,然而此时她的心却是紧张的,这短短几月她经历的太多,早已不敢相信任何人。

不一会儿,一名樊域打扮的女子徐徐走进屋来,将一件衣递给麝月:“换上,便到王子屋里伺候。”

麝月一惊,见那女子手中拿着的是一件樊域服装,绫罗珠翠精密的绣在领口与袖口,裙摆短却如花瓣儿绽开,亦是极美的。

那女子见她犹豫,酸溜溜道:“怎么?能够伺候玄澈王子,你还有什么不情愿的?还以为自己是高贵的公主吗?”

果然,到了哪里都少不了这样的冷嘲热讽。

麝月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姑娘引路,衣服我不会换。”

那女子怒道:“既然是王子的人,便要守着樊域的规矩!”

“好了,兰格出去吧。”一个声音,如月色流水的清凉,流入耳中。

麝月转头看去,只见玄澈王子已迈进房门,披一件淡蓝绸衫,带一身明媚月色,如他的眼眸。

麝月不禁有些心跳,微微低头。

这样妖孽的俊美男子,她倒是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