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何振辰对这场比赛还挺认真的,竟然带了自己的球杆来。

温暖没这么讲究,她走到墙边,从球杆架上随手拿了一支。

“女士优先。”何振辰挺有绅士风度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弟妹,你来开球。”

温暖拿了巧粉,一下下地斜擦着杆头,若有若无地笑着:“确定让我先?”

这笑,太像拽得二五八万时的向图南了。

何振辰心中咯噔了一下,可是话已出口,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食言。

温暖也没再客气,放下巧粉,走到桌岸边,弯腰,调整球杆。

这一瞬间,刚才一直挂在她脸上的笑容陡地消失。

她微眯了一下眼睛。

出杆。

白球从发球线上急速撞向桌上排成菱形的九颗球。

当初跟向图南学台球时,温暖就最喜欢九球。因为她是急性子,不喜欢计算分数,所以对算法复杂的斯诺克本能地没有好感,而九球相对来讲,就简单的多--只要想办法将那颗九号球打进去就行了。

又因为九球的规则,即使你幸运地将一至八号球都击入,偏偏九号球让给了对手,也是对方赢。这种不到最后,胜负都是未知的裁判方式十分刺激,也十分符合当初那个温暖的性格。

白球撞开那个菱形,彩色的球迅速四散,接连三下落袋的声音,撞击着在场三个人的心。

等到声音停止,温暖缓缓直起腰。

“承让了。”

桌面上,已经没有那颗九号球。

真正的一杆清台。

何振辰手握着他的专用球杆,一脸震惊地看着桌面,讷讷的:“咁犀利?!撞大运了吧?”

坐在一边的向图南冲着温暖挑了下眉,明显也是惊讶的。

温暖冲他笑了笑,用嘴型告诉他:走运了。

这一局,的确是幸运成分占多。

拿起巧粉涂抹杆头,温暖再度站到球桌边。

这一次,在她弯下腰的同时,何振辰脸上的神色明显没有刚才那么轻松。

温暖抿着嘴角,目光盯在那颗白球上,微微眯了下眼。

一杆击出,迅速得不带一点犹豫。

一号球,二号球先后落袋。

桌面上最小的是三号球,温暖在换到球桌左边的同时,扫了旁边的何振辰一眼,然后迅速俯身,快速击出一杆。

三号球在白球的撞击下急速撞向后面的九号球。

啪啪两声,两颗球先后落袋。

“承让了。”

第一局如果还可以说是运气的话,那么这一局,何振辰实在无法再将之归于侥幸。

他呆呆地看着温暖,好半天才点了下头:“佩服。”

温暖笑了笑,目光移到坐在一边的向图南身上。

他的一支烟还没有抽完,夹在指间,人却已经站了起来。

这并不是当初那个温暖。

或者说,打法上,仍是原来的温暖,可是在能力上,她早已经超出当初的水平。

温暖拿了巧粉过来,慢悠悠地涂好杆头,又亲自从袋中掏出那几颗球。

第三局。

仍然是那种快速的打法,只是这一次她却极有耐心,一颗球一颗球地击落。

旁边的两个人只看着她不停地转换位置,毫不犹豫地出杆,每一次击出,都带着一种莫名的狠劲。

前面八颗已经全部落袋,桌面上只剩下黄白花色的九号球。

温暖在这时,终于抬起头。

她看得却是向图南。

在过去的五年,她拼尽全力赚钱,剩下的时间,就是争分夺秒的放松自己。

一种是肉体上的放松,她选择睡觉--倒到床上,蒙上被子,什么都不想,天塌了都不管。

还有一种,就是打台球。

这是在她实在无法入睡的时候--因为想到了向图南。

当初他们就是在台球室里定的情。

她一直只打九球。在她以前的租房下,就有一家台球室,老板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温暖是个美女,本就容易受到优待,等她去的次数多了,那人竟然直接交给她一把钥匙,让她可以随时进去练球。

在温暖没有留意到的时候,她已经成那里的活招牌,帮老板吸了人不少客人,有不少人明显就是冲着温暖来的,想方设法和她搭讪,可是她一向只自己单练,谁都不搭理。

最开始那两年,是温暖打得最凶的时候,有时候甚至是整夜不休。因为恨向图南,恨得想亲手杀死他,可是杀不了,只能将那些球想像成他,再一次次将“他”打入“深渊”。

等到后来,她终于对他的离开释然时,打球已经成了她的一种习惯。

她在一种接近于自虐的形式里享受着每一次击球,同时想像着他这个时候在大洋彼岸正做着什么。

既然忘不掉,那就不忘。

有些人就像身体上的疤,是注定不会随疼痛消失的。

室内忽然一片寂静。

在沉默的对视中,她微微笑了一下。

看吧,我已经不用你让了。

向图南也笑了一下。

台球桌上,离桌面很近处悬挂着一盏灯。

他站在光明之外。

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的双眼中已经隐有水光。

如果不是一次次的出杆,成千上万次的练习,只作为一个业余爱好者,是无法达到这种成就的。

这一点,他最清楚。

过去这五年,打台球,或者说,打九球是他唯一的休闲娱乐。何振辰他们就经常笑话他,又没准备去打职业赛,这么拼命干嘛?说泡妞吧,人家妞主动贴上来,也没见你有过好脸色。

他们不知道的是,曾经他就靠这个,泡到了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那个人。

温暖再度弯下腰,击出最后一杆。

九号球飞速沿着桌面滚动,然后,落入袋中。

何振辰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南南啊,你们快点生个孩子吧。”我还是挑战你家的小家伙吧。

向图南没理他,他只看着温暖。

其他事物,都已经变成背景板,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温暖。

从七年前,看到她的第一眼,他的眼中,也只有她一个。

香烟已经燃尽。

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手落到她的头上,做出一个类似于鼓励或者表扬的动作前奏,却又突然改了方向,一把摁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狠狠地往自己这边一扣,用力吻住她。

作为一个花花公子,何振辰何二公子一向都是亲身参与者,实在没有参观别人亲热的爱好。

他单手捂眼,一声哀嚎:“我是来比赛的,不是来看秀恩爱的。我说你们一个两个的,又不打职业赛,练这么一身本领是想干嘛?能不能照顾一下我们这些业余爱好者的心情啊?!”

温暖根本听不清何振辰那么一长串的哀嚎。她的手中还握着球杆,僵着身体站在那里。呼吸完全被他略夺,他口腔中的烟草味辛辣,直接侵袭着她的五脏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