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宫宴之上

陆启沛请祁阳去查荣国少年的背景,但万万没想到在宫宴开始之前就有了答案。

谢弘毅这个名字对于陆启沛来说陌生极了,听过之后也不会有半分联想,但对祁阳来说则不然。公主殿下活了两世,知道的事情总要比陆启沛多些的。

听到陆启沛说出对面少年的名字,又见少年穿着打扮,祁阳几乎立刻就有了判断:“他该是荣国三公主的儿子,父亲是荣国丞相谢远。”

陆启沛闻言微怔了下,旋即想到了什么:“是那个辅佐荣国皇帝建国的谋士?”

祁阳听到她的话眼中忽然滑过一丝懊恼,想起如今荣国新建,也不知谢远有没有登上丞相之位?不过万幸连她都不清楚的消息,陆启沛当然也不会知道,便硬着头皮点点头:“嗯,谢远本是中原人士,不知何故流落戎狄。被部落收容,得首领赏识,两人一拍即合有了今日。”

说到这儿,见陆启沛听得认真,便又继续道:“谢远带着仆从孤身流落戎狄,十几年前部落首领为了拉拢他,便将女儿许配给了他。如今荣国的上流贵族中,谢姓也只他一个。”

岂止是谢姓只他一个,事实上中原人在荣国,多半沦为俘虏奴隶,少有几个行商便算是身份高的了。贵族之中,便只有谢远一个中原人。

说起谢远的人生也堪称传奇了。从流落异国的狼狈,到如今权倾朝野的宰辅,使天下闻名,他也不过花了区区十余年光景。而他的丞相之位还不是靠着朝廷争斗爬上去的,而是他亲手辅佐了一位帝王,在血与火中披荆斩棘而来,背后建立的荣国便是他的功勋!

梁国人听到他的名声,虽多骂他投敌叛国,但又何尝否认过他的能力气魄?

祁阳寥寥数语介绍了这人,陆启沛听罢却问:“这个谢远,殿下还知道多少?比如他究竟什么时候去的北地,如今又年方几何?”

这些祁阳还真不是很清楚,哪怕前世谢远大名鼎鼎,可他远在荣国,祁阳又哪有心思去查他?便微微摇头道:“这我也不甚清楚,只听说甚是年轻,如今也不到四旬。”

陆启沛听罢点点头,没再追问,垂着眸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片刻,皇帝终于姗姗而来,殿中众人齐齐起身相迎。

陆启沛被祁阳提醒的回神,跟着她站了起来。不经意间目光穿过挡在前方的人,望向了对面的异族少年。谢弘毅似有所觉,也回望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瞬,他便不屑的别过了眼。

这个反应让陆启沛微怔,还没来得及深想,皇帝便已经踏入大殿,于是只能俯身行礼。

待皇帝行过大殿在上首落坐,抬手与众人说过免礼,众人这才再次落坐。只宫宴开始,之前的散漫便都收敛了,殿中众人齐齐端坐,场面亦为之一肃。

宫宴确实不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尤其是接待他国使节的宫宴。

因着之前那封国书,皇帝对于荣国使节显然多有不满。他几日未曾理会,今日宫宴也未见得有多待见几人。皇帝态度如此,哪怕歌舞齐备,也注定了这场宫宴氛围不会轻松。

坐在前排的太子脊背挺直,面容严肃正经,端的是一身储君威严。但就在他挡住的身后,小两口虽不敢像宴会开始前那般肆无忌惮的亲密,却也时不时传来几句低语,因为这次不好凑近的缘故,只言片语也落入了太子耳中……

祁阳拿起筷子点了点案几上的一碟羊肉,与陆启沛说道:“宫宴这些菜我都吃腻了,也就这道炙羊肉还算不错,滋味鲜香,又无膻味,阿沛你且尝尝看。”

太子闻言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炙羊肉上,被祁阳说得也有了些兴趣。

身后的陆启沛闻言却是一笑,从善如流的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而后轻轻道了声“好吃”,便神态自然的将自己面前的炙羊肉移到了旁边祁阳的案几上。

祁阳微怔,旋即道:“好吃你便留着,端来我这边作甚?”

陆启沛却道:“其余菜式够我吃了,殿下却只好这一道,自然予你。”

小两口说着说着似又黏糊了起来,太子听罢也将目光从炙羊肉上移开了——听着那两人在自己身后你来我往的对话,忽然间就对这些菜式全都失去兴趣了,甚至莫名感觉有点撑?

当然,撑是错觉,不过太子确实不想再听小两口腻歪了。他举起酒盏浅饮了一口,目光旋即移至殿中,决定将注意力放在丝竹歌舞上。

宫廷中的乐师舞姬都是最好的,丝竹声声,歌舞翩翩,俱是风情。

皇帝不开口,大殿中众人不敢交头接耳,目光多半也都落在了歌舞上。有偏好此道着,渐渐也看得入了迷,直到一道粗犷的男声打破了殿中平静:“这软绵绵的歌舞,也不知有甚好看。”

开口的当然是荣国使节,不过不是正使,而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他手里举着只瓷碗,碗中却不是饭菜,而是满满的一碗酒,说话间一仰头便饮尽了,又拎起酒壶摇了摇,颇为不满道:“你们梁国人也忒是小气,饮宴就准备这点酒,两碗不到就没了,真是没意思。”

殿中许多大臣脸色便不好看起来,倒是太子神色平静。他瞧一眼坐在上首的父皇,而后便对宫人吩咐道:“去取几坛酒来,每个使节都备上两坛。”

宫人退下,很快便重新抬了酒来,比水桶还大的酒坛,再是酒桶两坛也够喝了。

先前挑事的大汉撇撇嘴,自顾自拎起一坛拍开封泥便仰头痛饮,酒水落了满襟,粗犷豪野不见风仪。乍一眼看去,还当是到了哪家街头酒肆,全没了宫宴该有的体统。

梁国的大臣们越发不满了,陆启沛听到许多人嘀咕着“蛮夷无礼”云云。

荣国的正使却并不阻止,见大汉喝完又跳出了席位,挥挥手冲着一众舞姬道:“走走走,这软绵绵的歌舞有甚好看?不如让我表演来给大家看看。”

北地条件艰难,戎狄传统尚武,酒宴上也少见这些歌舞,倒是角抵颇为盛行。

大汉招呼同伴表演的也是角抵。若在荣国,这也并不算失礼,相反倒是为主人宴席添彩,是亲近友好的表示。然而两国关系并不融洽,大汉这一出头,显然就不仅仅是为宴席添彩了,众人从他神色中,更多看到的却是明晃晃的挑衅。

有那年少气盛的,见到如此场面,险些气得拍案而起。

但皇帝始终未置一词,荣国正使见闹得差不多了,也将那大汉叫了回来。而后他起身,冲着上位的皇帝俯身一礼:“陛下勿怪。我荣国儿郎肆意惯了,有些受不了宴席冷清,这才助兴一二。”

这话算是变相的指责了。皇帝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客随主便,使者竟也不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