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灵与肉(第2/2页)

l3.有一个故事说,十九世纪时一个纯洁的年轻女子在结婚那天,妈妈警告她说:“今晚,你的丈夫将会像疯了一样,但是你会发现早晨到来时他已经恢复正常。”这种思想之所以令人温怒,不正是因为它标志着当他人喘息不止之时自已得保持清醒的头脑,不可陷入必要的疯狂吗?

14.当我们处于马斯特斯和约翰逊①「马斯特斯(1915-),约翰逊(1925,一).分别为内科医师和心理学家,美国性学研究者,共同提出人类性反应机制过程。」所谓的高潮期时,克洛艾仰头看着我,问道:“苏格拉底,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我回答说。

“胡说,我能从你眼中看到,你笑什么?”

“听我说,没有什么,或什么都有,万事万物。你、这个夜晚、我们最终睡在这儿、这一切让人感觉多么奇怪又多么舒服。”

“什么令你感觉奇怪?’

“不知道,是啊,感觉奇怪,我想我对事物有幼稚的自我意识。”

克洛艾笑了。

“什么东西那么好笑?”

“转过来一下。”

“干吗?”

“你转过来就是了。”

在房间的一边,一面大镜子挂在一个五斗柜上方,镜子的角度正好使克洛艾可以从中看见我们两人互相缠绕着躺在床上。克洛艾一直在看着镜子里面的我们吗?

“对不起,我本来应该告诉你,只是我不想说,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夜晚,我怕你吓坏了。不过你看一下,快感会倍增的。”

15.克洛艾把我拉到她身上,分开双腿,我们又开始舒缓地动起来。我朝房间那边看去,看到镜中有两个人缠绕在床单和互相的手臂中做爱。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那就是克洛艾和我。我们的动作在镜子里和现实中最初有些不一致,观看者和动作者不能合二为一,这是一种令人愉悦的差异,而非自我意识偶尔所暗示的主体和客体之间会带来严重损害的距离。镜子把克洛艾和我的动作客观化,在这之中传达给我一种刺激:我们既是交欢的实施者,又是交欢的观看者。一个男人(他的伴侣此刻将腿放在他的肩头上)和一个女人做爱的情欲画面构成了,受到这种激发,灵与肉融为一体。

16.心灵永远不能离开肉体。如果认为灵与肉可以互为独立,那么这种想法是幼稚的。因为思索并不总是只意昧着判断(或不去感受),思索还给人留下自己的空间,琢磨他人、产生共鸣、将自己带到肉体之外的地方、成为他人的肉体、感受他人的快感、体会他人的冲动、和他人共赴高潮、为他人达到兴奋顶点。没有心灵,肉体只能思索自己和自身的快感,于是也就不能携手共至巫山之巅,不能觉察他人的情欲路线。一个人必须要去思索那些自己没有感受到的东西。正是心灵带来了和谐一致,造成了脉动。如果让肉体任意行事,那么就只会一边是意乱情迷的丈夫,另一边是惊恐的圣洁处女。

17.在克洛艾和我似乎只是被欲望支使的同时,做爱其实还是一个控制和调整的复杂过程。用技巧和理智努力使高潮同时到来,肉体的放纵体现在高潮之中,这二者之间的难于调和也许显得具有讽刺意味,但只有现代的观点才认为做爱仅只是肉体,因而也是本能的满足。

18.有一个矛盾沾污了关于本能的思想,本能(如同黑格尔所谓的密涅瓦「密涅瓦,司智慧、艺术、发明和武艺的女神,相当于希腊神话中的雅典娜。」的猫头鹰)的神话只有当本能不再存在时才会到来,它体现了对原始主义的怀念和对失去的能量升华了的哀悼。在一个对自发冲动着迷的非自然的世界里,性学家呼吁高潮,以重新确认人类与现在较可接受的狂野之间的联系,但是除了留下无效的武断语句,他们一无所获。(《性的愉悦》「阿莱克斯·考富特:《性的愉悦——做爱行家指导》,四一图书公司,1989年出版。」这个快感法西斯主义的不朽文本曾庄重地、语调愉快地向读者建议:

“为了准备活动和高潮的到来,手掌平放在阴户上摩动,中指按在阴唇之间,指尖在阴道中来回抽动,掌心近腕端处紧压阴阜,这也许是最佳的方法。”)

19.克洛艾和我倾情进行的节律抽动很快到达了顶点。大量的分泌液润滑着我们的爱具,我们的头发汗湿了,在极度的快感中,我们情智迷乱地凝望着彼此,灵与肉此时合二为一,就如死亡时的合二为一一般。这是一个没有时间的空间,压缩同时又膨胀,千变万化,形态万千,是世间的极致,所有语句和法则都无法描述,被压抑的言辞迸发成尖叫,惫思不明,没有政治色彩,没有任何禁忌,只履于转瞬即逝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