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曲一 道德的审判(第3/5页)

林希终于忍不住笑,即便笑,也笑得很节制。

杜长风表示赞同:"没错啊,你看我表面上好像很无赖的样子,可是对女人很规矩的,认识舒曼这么久,一直守身如玉……"

"你终于知道你是无赖!"韦明伦很意外。

林希的表情少有的严肃:"我劝你还是别碰舒曼,发生了那么多事,舒、林两家的关系至今没有修复,你别往大家的伤口上撒盐。"

"我跟舒曼的事,跟过去的事没关系。"

"不要自欺欺人,二哥。"林希一针见血。

"好了,好了,我是因为林然接近的她,那又怎样?我替林然爱她不行吗?哪那么多废话……"杜长风的爆脾气又上来了。

"大哥如果知道,他不会允许。"

"不允许?我杜长风做事从来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允许……"

"你怎么还是这么霸道。"

……

"舒……舒曼……"韦明伦突然从沙发上坐起来。

林希和杜长风一愣,顺着韦明伦的视线望向门口,顿时僵住。门是开着的,舒曼什么时候进来的,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她脸色苍白,漆黑的眼眸闪着泪光,瘦弱的身子摇摇晃晃,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

杜长风心虚地站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舒曼直视着他,眸光凛冽如千年寒冰:"果然如此,你不怀好意,你们都不怀好意……"

"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杜长风想解释。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舒曼扔下这句话就夺门而出。杜长风还傻愣着,待反应过来追出去时,舒曼已经跑进了电梯。

完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瞬间轰然坍塌。杜长风一阵头晕,不单单是因为饿。他靠着冰冷的大理石墙壁,恨不得一头撞死。"二哥!"林希突然追出来,拿着手机,脸色煞白,"快!爸打电话回来,那边出事了……"

林家客厅。一片虚空的奢华。房子颇有些年代,走进去觉得像博物馆,因为旧,因为大,客厅空阔似殿堂。家具陈设老旧,壁炉里生着火,浅灰色的地毯铺满每个角落。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屋子里没有开灯,壁炉的火光映在墙壁上,让每个人的脸都晃动在阴影里,看不清楚。除了已经崩溃的林维的妻子冯湘屏,亲友们都在。屋内气氛很紧张,透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刘燕也刚刚从国外赶回来了,一身黑衣,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的脸色白得吓人,眼神空洞,仿佛被人摄了魂魄似的,整个人都空了。林仕延望着妻子,十分忧虑,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林然去世时,刘燕精神崩溃的神情。他想可能是触景伤情吧,林维的猝然离世,让刘燕觉得一切是那么的相似,旧伤没好又添新伤,虽然平日里刘燕和林维的关系并不密切,但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无疑将刘燕已经过去五年的丧子之痛再次掀了开来。

这时林希急急地推门而入,喘着气打量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杜长风也紧跟其后进了门。

林仕延见两个儿子都回来了,长长地叹口气:"凶手被放了。"

"谁、谁被放了?"林希没听明白。杜长风也吓一跳,瞪大眼睛瞅着父亲。

林仕延开始目光散乱:"……杀害你伯伯的那个人。"

"为什么?"

"为什么?"

兄弟俩异口同声地问。

林仕延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爸,你说啊,怎么放了?"杜长风叫。

"因为,警方鉴定,凶手……是个精神病人……"

杜长风的脸煞地灰白。

林希也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林仕延继续说:"出事那天晚上,你伯伯回桐城的家,在桥上碰到一个疯子拿刀吓行人,伯伯下车去制止,结果……被他连捅十一刀……疯子当时跑了,可是很快被目击者发现,警方轻而易举地抓到了他,可是这人根本就神志不清,谁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杀人……"林仕延目光呆滞地瞅着院子里萧瑟的梧桐树,显得很虚弱,"他终于是动手了,十七年,终于还是没能躲得过……""会不会是巧合?"杜长风想自欺欺人。

"怎么会是巧合?刚好是个精神病人……"林仕延说。

杜长风的脸由灰白变得铁青:"有种他冲我来!怎么伤及无辜?"

"无辜?唉,当年替你作无罪辩护的就是你伯伯啊……"林仕延捂着脸痛不欲生。一边的刘燕这时突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尖叫:"报应!这都是报应!当初我就说过,叫你们别做,你们不信!这还只是开始,报应还在后头,还在后头……"

林仕延瞪着失态的妻子,哑口无言。

"我去找他!"杜长风掉转头就冲出客厅。

"你回来!"林仕延站起来喊。

"哥,你别冲动……"林希也喊。

杜长风跳上车,迅疾驶出花园。

车窗打开着,他听见风在耳旁呼啸。

心底如同有狂舞的火苗在燃烧,燎得五脏六腑都刺痛如焚,他知道他会来,一定会来,他早就准备好了迎接他复仇的利刃,却不想,那复仇的利刃不是刺向他,而是刺向他身边的亲人。这比让他千刀万剐还痛苦百倍!一想到这,心底翻滚的气血,汹涌而上,他感觉头像放在火药桶里蒸一样,随时都会爆裂。

不,他不能让这悲剧继续。与其卑微地活着,不如就让他轰轰烈烈地死去。他等待了十七年,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这个结果!

叶冠语第一次见到林维就是在那次他和林然爬山下来的晚上,林然带他到伯伯家吃晚饭,舒隶也去了。林然的伯伯就是林维,那是叶冠语第一次见到他,跟想象中的律师不一样,林维性格豁达,很健谈,大概跟他做律师有关,说什么都是滔滔不绝,林然笑伯伯是"职业病",要当医生的舒隶帮着治治。舒隶说,他的刀子只切过坏死的病瘤,还没试过切舌头。

林维闻言笑道:"你还真可以考虑帮我切掉这舌头,很多人都讨厌我这个舌头,说我嘴巴一动,就有人拉的拉去打靶,蹲的蹲监狱。我自己也讨厌这舌头,无罪有罪,有时候真的很难定论……"

"不会吧,你是律师,有罪没罪当然是你说了算。"舒隶不解。林维当时顿了顿,显出几分无奈:"你们还没懂我的意思,大多数时候,我可以以公正的立场去给嫌疑人定罪,可有时候,自己也会在法律面前低下头……"

"什么意思?"林然没听明白。

"就是要违背自己的良心给无罪的人定罪,让有罪的人无罪。"

一句话震倒一屋的人。

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沉默的叶冠语。林维立即以别样的目光打量这个年轻人:"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叶冠语点点头:"当然,你说的就是这意思。向法律低头,就是向自己的良心低头,因为法律代表着公正,在公正的法律面前,你明知无罪偏给嫌疑人定罪,良心上肯定过不去。这很正常,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很多时候,我们是被自己打败的。"